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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愛米莉·布萊德莉

    阿德琳達來回踱著步的時候,女人們大都擠在了壁爐的周圍,或忙著來來回回地朝廚房裡跑著。廚房裡正發著面要做麵包。幾鍋肉也正在火上熱著。打仗的進修人們也得吃飯呀。其餘的人恐懼地靜靜地坐著。或者,像女主人一樣喪氣地踱來踱去。年老的男人們帶著渴望的眼光盯著閂上的大門,眼珠一動不動在回憶著從前的戰鬥、豪情的和血腥,那些他們自己曾經經歷過的充滿著渴望、恐懼及勝利喜悅的戰鬥歲月。孩子們有的在長凳或鋪著草墊的地上做著遊戲,有的在髒兮兮的草墊上擺城堡玩,有的已經睡著了。他們的母親阿姨們和老爺爺們緊張的神情使他們比往日安生了許多,但他們搞不懂為什麼今天的氣氛不似往常??為什麼馬廄旁邊牛棚裡的牛沒被趕到木柵外草地上去吃草,為什麼鐵匠鋪裡叮叮的鐵器聲不再響了。為什麼阿爾漢領主沒有像大多數日子裡那樣一早就呼著他的同伴們出去打野鹿和野豬,為什麼他們的媽媽和阿姨們沒有燒水洗衣服,修剪花園,到禽圈裡收雞蛋,或坐在織機旁織布。他們不明白戰爭已經隨著清晨一起到來了,大人們也不想讓他們明白。戰鬥勝利(或者失敗)之後,將會有充足的時間教導他們明白,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崗塔爾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但還不能算是長成的戰士。阿德琳達就派他隔一會兒跑到木柵旁看看戰鬥的進程回來報告。半上午的時候崗塔爾報告說法蘭克人射到城牆上來的弓箭很準,城上防守的撒克森戰士已經有幾個受傷了,傷兵緊跟著崗塔爾便進來了,一個人大腿上中了箭,另一個被背了進來,肩上不停地冒血。高恩特神父兩手合在一起急切地向上帝哭告。整個早上他一直在不停地小聲禱告。

    日頭正午時,女人們準備把一碗一碗燉好的肉往木柵那邊送去了,這時崗塔爾進來報告說一些比較靈巧的法蘭克人已經爬過木柵的圓木,現在戰鬥已經在城牆裡面進行了。其餘的法蘭克人正朝著西面較薄弱的木柵猛攻,隨時有可能突破進來,「阿爾漢的戰士們打得很勇敢。」他說,但聲音卻因恐懼而有些發抖。

    女人們決定不去送飯了,阿德琳達下令把石宮的門緊緊閉上,只允許傷兵進來。但傷兵馬上就到了,數目驚人,有一瘸一拐進來的,有爬進來的,有被抬進來的。羅薩就在其中。姬熱拉當時正給一個骨折的戰士貼膏藥,眼睛的餘光掃見了羅薩。她的心一沉。羅薩被一副擔架抬過她的身旁,一隻蒼白的手垂在一邊,手指上滴滴嗒嗒地滴血,別的部位她沒看到。他被放在傷兵當中,姬熱拉衝過去來到他的旁邊。

    「他的左肋被劍刺穿了。」把他抬進來的一個人說。「還有一劍砍在胳膊上。」那抬他的人情況並不比羅薩強多少,但姬熱拉讓他坐時他卻不坐。「我只有幾處小傷。」他說道:「照顧好羅薩,姬熱拉姑娘,我們可不能讓這幾個法蘭克人就把老領主的兒子擊倒了。」

    姬熱拉從羅薩身上揭下被血濕透的上衣,肋骨上的劍傷很可怕。

    「你能把他治好嗎?小姐?」

    「如果上帝仁慈的話。」姬熱拉盡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雖然一看見羅薩的傷口她的胃裡就往上翻滾。她看見那抬擔架的人眼裡有同情的光。阿頓所有的人都知道老愛爾坎加的兒子就是她的哥哥,儘管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

    「如果你的魔法能夠保護我們,現在該是用的時候了。」那個人還沒等她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幸好姬熱拉把羅薩的傷口洗淨,縫上時他神志還不清醒。直到她給他的手臂和左肋都包上膏藥,羅薩才醒過來。「傷口癒合時的感覺比受傷時還難受」,他笑著抱怨,「你能活著感覺到傷口癒合已經很幸運了,如果劍再往左刺一點,我們就得為你下葬,不是聽你發牢騷了。」

    「我們不久都要被埋葬的。那為首的法蘭克將軍是連我都聽說過的。他叫魯特加,打起仗來就像魔王,他手下的人都這樣。」

    「就是這個魯特加傷了你嗎?」

    「是的。這個法蘭克首領自己第一個衝進城牆的木柵,我持劍的臂力較不過他。」

    「那我們要敗了?」

    「我們都在劫難逃。西邊的木柵已經失守,敵人正一步一步往裡推進。我看見阿爾漢自己也退守在馬廄的牆外本命難保了。愛爾坎加臨死時一糊塗,把我們都害死了。現在只有聖主基督的慈悲能救我們了。」

    阿德琳達停住腳步,鄙夷的眼光盯住羅薩,像要刺穿他的心似的。「你拜錯了神靈,我的孫子,你怎麼能轉向這個上帝求告,就是他要打擊我們,他的武士們燒掉了我們的聖樹愛爾敏索,他還派了軍隊來要置我們於死地?」她因為痛恨,聲音都有些酸溜溜的。

    「法蘭克人用刀劍和烈火強迫人們改宗,誰不向他和他那些肥豬樣的主教卑躬屈膝,這個上帝就把他打得粉碎,你現在還向這個上帝求告,求他從他自己加給你的災難中解救你?」

    羅薩的臉痛苦地扭曲著:「奶奶……」

    「我們還是求我們古老的神靈解救我們吧,這古老的辦法還是能救我們的。」她轉眼盯著姬熱拉,目光如刀,「我們有自己的法術。」

    姬熱拉覺得像冰面上吹來陰冷的風吹到她身上。比起石宮牆外肆虐的戰鬥,祖母的眼光更讓她害怕得多。

    一陣猛烈的砸門聲打破了阿德琳達的話引起的這一屋子令人窒息的沉默。

    「把門閂拉掉,」阿德琳達嘶啞地喊道。然後她自己衝過去打開了門。阿爾漢跌跌撞撞地走進來,身後跟著一群戰士,血和汗混在一起往下滴著。

    「我們今天打敗了。」阿爾漢宣佈,「我們必須撤。」

    「你就把我們交給法蘭克人發落嗎?」一個女人哭號起來。

    「法蘭克人不會讓你這樣的人弄髒他們的刀劍,女人。我的戰士們必須活著出去,才能把我們自己的土地再奪回來。」

    「你要繼續戰鬥?」阿德琳達很振奮地說。

    阿爾漢的眼光和阿德琳達對視了一下,姬熱拉難受地想:誰也不會考慮,今天的失敗已經使這些人付出了他們的家園和大量撒克森人的生命作為代價了。

    「我的主人啊,」姬熱拉平靜地懇求阿爾漢,「你還要將今天的恐怖繼續下去嗎?這片土地和你的人民的血還沒有流夠嗎?」

    「只要我們沒有死光,戰鬥絕不會結束。」阿爾漢冷冷地說道,「戰鬥不會失敗的。我們要不斷地襲擊敵人,直到他們承認,用鮮血來換取撒克森的土地,得不償失。」

    「我們的血還是他們的血?」姬熱拉譏諷地問道。

    阿爾漢冒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一定要我說,就是他們的。」

    「對,他們要流血!」阿德琳達大聲說:「法蘭克人雖然小勝了,但這一次要讓法蘭克人永遠記住,撒克森的土地只能由撒克森人來統治。我們的勝利就從現在開始。屬於我們的,我們的人民總有一天會奪回來。」

    「那一天會來的。」阿爾漢贊同道。「如果必須為這一天流更多的血那我們已經準備好了。」他期待地望著阿德琳達。

    「不要管我,你們走吧。」她對他說道,「我的崗位在這裡,我要從這座要塞內部擾亂敵人。」

    「那就這樣,」他贊同道。「有一小部份人已經自願留下掩護我們受傷的人,只要能走都跟我們走,還得幾個女人做雜務,另外,戰士們也需要女人。誰願意跟著走?」

    兩個年輕的廚女??格露達和弗蕾達??往前走了一步,阿爾漢抬起眼瞇縫著掃了一下別的人。又一個女人有些猶豫地站了出來:瑪特露德,她男人因受傷剛纔死了。

    「你也得跟我們走,」阿爾漢命令姬熱拉。「你的天賦對我們有用。」

    「不!」姬熱拉搖著頭,「我不是戰士,不能讓法蘭克人流血。」

    「女巫,你可以用別的方式戰鬥,古老的神靈們護著你。你的幻覺能使我們躲開危險,你的咒語也能保護我們。」

    姬熱拉幾乎要把憋在心裡的話喊出來了,她的忠誠屬於阿頓和它的人民,只要能明智而和平地統治這塊土地,她才不管是阿爾漢,還是那個什麼魯特加統治這塊地方呢。但她知道抗議是無用的。姬絲芬達最盛的時候也許能反對阿爾漢,但姬熱拉不行。

    「羅薩……」姬熱拉絕望地將手放在羅薩蒼白的額頭上。

    「我來照顧我孫子,」阿德琳達許諾。

    「走吧!」阿爾漢命令道。

    在為逃跑準備的粗糙的地道裡瘋狂地跑了幾分鐘後,姬熱拉身上已經蹭破多處。她在森林邊上,深深地望了一眼阿頓。她覺得這是最後一眼了。幾處大火冒出黑煙向灰暗陰沉的天空翻騰著,但喊殺聲已經止息。現在該是幻象出現的時候了。但幻象沒有出現。她閉上眼不去看這悲慘景象,集中心思想把她身上的僅有的一些法術施到身後這片土地上,她希望他們能得到些仁慈,能活下去,能??雖然現在這景像一片淒慘??幸福。但對她自己,和這些一起逃出的人,她幾乎不知道該有什麼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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