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尋找失貓

第12頁 文 / 亦舒

    「你是寧子彬!」

    他訝異,「我們見過面?」

    果然不差,他才是新娘的愛人,氣質勝新郎百倍。

    「你看綺麗今天多美。」

    「她一向是個美人。」

    連璧冒昧地問:「為什麼不留住她?」

    年輕人又一怔,「留不住。」

    「你沒有盡力吧?」

    「她們母女並沒有把感情放首位。」

    這句話說得很好。

    「我要走了。」

    連璧說:「很高興認識你。」

    他說:「剛才你唱的『十二個永不』,那真是一首好歌。」

    「謝謝你。」

    他悄悄離去。

    背影瀟灑而寂寞。

    宴會氣氛更趨熱鬧,新郎與新娘跳起新學的愛爾蘭舞來,步伐急促,充滿節奏,大家跟著上。

    這哪裡像婚禮,這是個舞會。

    連璧感應了寧子彬的寂寥,站在一角不出聲。

    她啜喝著香檳。

    伴娘過來同她說:「我在夏季也要結婚了。」

    「恭喜你。」

    「想找你在婚禮上主唱呢。」

    「是我的榮幸。」

    「到時一定要抽時間給我。」

    連璧笑,「先向你道謝。」

    跑江湖,未開口先要笑,張開嘴,沒口價道謝稱是,一切沒問題,什麼都做得到,萬事好商量。

    日子久了,累得想長眠不起。

    還得懂事地想:找得到生活,還想怎麼樣,多少行家討飯呢,免費唱也沒人要。

    連璧長長歎口氣。

    新郎走到她身邊。

    連璧似有預感,全神貫注看著他。

    新郎問:「今晚可有空?」

    連璧張大眼睛。

    「別緊張,吃頓飯而已。」

    連壁很自然地反問:「你不用陪新娘?」

    「她另外有節目。」

    「喂,你們為何結婚?」

    連璧滿以為他會詞窮,誰知他笑笑,且毫不尷尬地說:「為著滿足雙方家長呀。」

    連璧為之氣結。

    「放心,我不是想追求你。」

    連璧瞪著他。

    「我女友是你行家。」

    連璧好奇,「是哪一位?」

    「她一向很敬佩你,說行內只有一個好人,那就是連璧。」

    好話人人愛聽,連璧不出聲。

    「她叫王燕,聽過嗎?」

    「呵,」連璧恍然大悟,「是已經很出名的一位新進歌星。」

    「幾時有空一起吃頓飯。」

    連璧沒有回答。

    「她有幾首歌老是唱不好。」

    連璧笑笑。

    有幾個歌星會唱歌?會唱的都淪落得天天唱,不會唱的才是大明星。

    「她想請教你。」

    「不敢當。」

    「我叫她親自約你。」

    「好呀。」

    「她很遷就我,不介意我舉行婚禮,仍然維持老關係。」

    連璧唯唯喏喏。

    「我給她換了房子與車子。」

    「你告訴我太多的私事,高先生。」

    他笑笑,「竟把你當作半個自己人了。」

    他也寂寞。

    婚宴快散了。

    「來,連璧,再給我們唱一首歌。」

    連璧上台去,輕輕唱:「當情人們呢喃,他們仍然說我愛你,記憶無法挽留,當時光逝去……」

    大家都喝得半醉。

    連璧歎口氣,悄悄離去。

    當然,不是每個婚禮如此。

    其他婚禮泰半很有誠意。

    過兩天,她收到額外酬勞,打電話過去道謝,秘書接聽。

    「小姐到大溪地去了。」

    「姑爺呢?」

    「姑爺在巴黎。」

    「說連璧謝謝他們。」

    「不客氣。」

    一個星期後,連璧又收到高家司機送來的禮物,打開盒子一看,正是那顆碩大碧綠的翡翠珠,已經鑲好,兩頭都襯著金珠,非常秀麗,連璧愛不釋手,不打算退回。

    再撥電話去道謝,秘書笑,「小姐現在倫敦。」

    看樣子緣份盡於此了。

    連璧仍是最受歡迎的婚禮歌手。

    不過,現在她對婚禮的看法也大大不同了。

    以前她嚮往婚禮,現在知道那不過是一項儀式。

    她輕輕地哼:「當情人呢喃,他們仍然說我愛你,可是你必需記住,一個吻只是一個吻,一聲歎息只是一聲歎息,記憶無法挽留,當時光逝去……」

    失寶

    已經是凌晨三時了,周公館卻燈火通明,人影幢幢,不住傳出對話聲腳步聲,車來車往。

    這一列都是小洋房,獨門獨戶,可是如此喧嘩,到底也吵醒了鄰居趙氏夫婦。

    「什麼事?」

    「開舞會吧,周某習慣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不,」趙先生起來探視,「不像,沒有樂聲。」

    「上次被洋人報警干涉,他還敢把擴音器拉到花園通宵廣播?」

    「喂,你來看,停滿了警車。」

    趙太太好奇地走近露台。

    趙先生肯定,「出了事。」

    「不會是情殺案吧。」

    「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一個男人在五年內換了四任女伴,其中兩名,還正式註冊,發生糾紛,也是意料中事吧。」

    趙先生嗯地一聲。

    「別管閒事,睡吧。」

    「姓周的同我差不多年紀——」

    「羨慕他的艷福?」

    「不不不,誰敢。」

    趙太太沒好氣,「把燈熄掉,明日一早還要去飛機場接大弟呢。」

    「是是是。」

    周宅卻一直沒有靜下來。

    鄰居口中的周某穿著西裝鐵青面孔坐在大廳中央,制服人員正為他錄口供。

    「周先生,屋內一共幾個人住?」

    「六個人,我,仙妃亞羅賓遜,兩個女傭人,一名司機,還有一個廚師。」

    「嗯,四個人服侍兩個人。」

    「不錯。」

    「這位羅賓遜小姐是你什麼人?」

    「女友。」

    「保險箱號碼有多少人知道?」

    「我一個人。」

    「請把今晚的情況說一說。」

    「今夜十二時半我飲宴返來,一進房門,就發覺保險箱已被打開,裡邊的幾套珠寶不翼而飛。」

    「什麼樣的珠寶?」

    周康年把彩色照片交給警探。

    「價約多少?」

    「近億。」

    「有無保險?」

    「當然有,但是你們的責任是懲罰不法之徒,我告訴你,我同警務署長王思棋是私人朋友,我的律師明日一早會同他聯絡。」

    第一趕到現場的是黎家成督察,聽了這話,不禁好笑,卻不動聲色。

    「周先生,你放心,我們一定努力辦事。」

    他曾經在照片中見過這位周少爺,年紀不大,生活卻十分糜爛,賺錢有點本事,人格卻頗有問題,誤解風流,以為女伴多即富男性魅力,重量不重質,貴多不貴精,早已成為城中笑話,卻還洋洋自得。

    保險箱在睡房一角,掩飾得很好。

    其它夥計正在盤問那幾個傭人,可憐他們睡眼惺忪,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珠寶最近佩戴過嗎?」

    「每套都時常用。」

    「誰佩戴它們?」

    周某答:「當然是我的女伴。」

    黎督察問:「每次由你自保險箱取出,交她們佩戴,宴會後除下,交還給你鎖上,可是這樣?」

    「正確,保險箱從瑞士訂製,釘死在地板上,固若金湯。」

    警察們都吃驚,沒想到這人精刮如此,那意思是,他從不將珠寶贈予女伴,每位女伴只能輪流佩戴珍飾,卻無資格擁有。

    警察們留到天亮才收隊。

    一出周宅大家都打呵欠。

    「我們還要捉賊呢。」

    「保護婦孺也很重要。」

    「珠寶到底由誰竊去?」

    「幾個傭人相當可靠。」

    「司機已經做了十年。」

    「女傭一無所知。」

    「保險箱在鞋櫃之下,他們也不知道。」

    「那染假金髮的仙妃亞呢?」

    「對,要問她了。」

    「是內鬼毫無疑問,家中一絲不亂。」

    「來歷不名的珠寶市價如何?」

    「十份一價錢收貨。」

    「一億元老鼠貨,不過以一千萬脫手。」

    「售價一億的珠寶,實價約五千萬左右,也就是說,這批賊贓,流入黑市,不過值幾百萬,若果拆散,更不值錢。」

    「原來如此。」

    「全是身外物。」

    「那些女子,樂於與周康年周旋,為什麼?」

    「虛榮。」

    「那些女子,不過是半紅不黑的歡場女子,也沒有損失。」

    「他不捨得花錢,人又猥瑣,哪裡找得到聰明美絕,當時得令的女伴。」

    警車一輛接一輛開走。

    屋內,周康年仍在生氣。

    仙妃亞卻若無其事聽音樂喝咖啡。

    「喂,靜一點。」

    「啐,幹嗎要我默哀,又不是我的珠寶。」

    「你是唯一知道保險箱在何處的人。」

    「哈哈哈,你懷疑我?」

    「仙妃亞,你的確是可疑人物。」

    「你已叫我返紐西蘭,我們明日起一刀兩斷。」

    「所以你懷恨在心。」

    「恨你?」那洋女像是聽到世上最大笑話似,「我明日動身,恨你就不會一走了之那麼爽快。」

    「你有無碰過那些珠寶?」

    「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保險箱密碼,記得嗎?」

    周康年百思不得其解,密碼十分妥當,除他之外,的確沒有人可以開啟。

    仙妃亞暗暗好笑,打個呵欠,上樓睡覺。

    周康年輾轉不安。

    倒不完全是珠寶的問題,他覺得失卻人身安全,十分忐忑。

    仙妃亞走得太爽快,沒有招待記者,不要求解散費,叫他思疑。

    翌日中午,警察又來了。

    周康年問:「可以扣留仙妃亞羅賓遜嗎?」

    黎督察搖頭,「她整晚在俱樂部賭錢,有人證,無疑問。」

    周康年頹然。

    「還有什麼人可以進出這間屋子?」

    「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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