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葉起舞
「支票?那多沒份量?想當初我可是領足了五百零五萬的現金撒在你桌上的耶!」她開始用舌尖彈破泡泡糖渣,答答答的聲音在午夜時分特別的刺耳。
「現金好周轉嘛!那些錢我早就轉出去了,你也是信得過我才會把獎金放在我這兒,所以我的票子你放心啦!」勝哥開了張四百陸拾萬的支票,加上兩百萬現金,全部阿莎力都堆在桌上了。「要清點一下嗎?」他露出一個無辜的笑,還多奉送了十萬元。
「不必了,如果數目不對,我自然會找你的狗開刀。」許裳扉狀似輕描淡寫的威脅。其實勝哥的要害不是別的,就是他養的十幾隻愛犬,他把愛犬當家人,老婆倒比較像畜牲,是個標準的狗癡!
接著她跳下桌子,自進屋以來,終於看了方臣功一眼,這深深的一眼包含了無盡的哀怨與責難。
「這個人交給你了,隨你處置。」這句話是對勝哥說的,許裳扉始終沒有再對兩人的事下任何註解便離開。
「有人要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方臣功一頭霧水的問。他原本打算跟著小扉屁股後面走,但那兩隻杜賓犬硬是擋在門口不肯讓他離開。
「你還不能離開。」勝哥邊說邊將錢和支票又擺回保險箱中:「等你和我較量過後,我自然會告訴你怎麼回事,但在這之前,我要回去補個眠,養足精神。」
勝哥打了個哈欠,按下對講機,立刻有個手下來處理方巨功的住宿及一切所需。
這晚,他就這麼被軟禁了。
他一直被留到第二天早上九點多,才被請到宅院的四樓,四樓是一整片空曠的道場,顯然是他們平時聚會的場所,那裡擺設許多道具、香案,可見常常舉辦儀式,是個正式的堂口。
唉!他不愛打架,可偏偏有人趕鴨子上架,心中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勝哥這個老奸巨猾,竟然先讓他的左右護法來消耗他的體力,能當上左右護法當然不是等閒之輩,他力拼之下還是被踢中兩腳,打中三拳,而且這三拳還專挑他的臉蛋打,怎麼人長得帥也成為被攻擊的目標了!
接下來勝哥的比試就更誇張了,他竟然挑了一隻最凶狠的大狼犬在背後環伺,讓他打起來是礙手礙腳,雖然他年輕就是本錢,但接連三場打下來,還是不可避免的被打到趴下,渾身青紫。
之後勝哥滿意的拍拍手,簡單扼要的說明獎金的來源,把屬於他的錢丟給他,接著趕他出門。
對方臣功來說,給他錢等於直接侮辱他!是用錢打發他走,不希望他繼續纏她的證明。
他心情沉重的背著一大包短款回到宿舍,果坐了半天,想起許裳扉與他的種種,想著她臨走前絕情而哀怨的眼神,又原封不動的背著這包錢,騎上他的破腳踏車,一路就這麼騎回桃園老家去。
到家時已過了就寢時間,他感到精疲力盡、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摸摸口袋,想不到竟然忘了帶鑰匙,運氣真該死的背!
老家是位於田邊的兩層樓窄小農舍,四周恐怕要隔上十公尺才有一盞路燈。
他癱坐在自家門前好一會兒,漸漸把自己融入黑夜中。
驀地,一個個似假亂真的許裳扉開始在他眼前舞動——愛撒潑的小扉、好動的小扉、邪氣的小扉、誘人的小扉,她在機車上的英姿、她使壞時的俏臉、她發怒的火眼、她的嬌笑容顏……
一個小扉、兩個小扉……十個小扉……
誰來救他?!成千上萬的小扉在他眼前跳動!他的頭快炸了!
小扉,為什麼不多給他一次機會呢?他以為愛是不斷原諒對方無知的行為,他以為愛是不斷在錯誤中學習成長,他以為愛是不斷嘗試挖掘對方的缺點卻不背離……
難道,他們並非真心相愛?
但這由內心深處不斷湧上來的酸楚是什麼?難道這還不算愛嗎?
方巨功拍拍疼痛的腦袋,歎口氣,決定起身按門鈴。
電子鳥叫聲代替他呼喚久違了的親情,一會兒後母親來應門,而他的神魂就在看到母親的瞬間……崩潰了……
「媽……」
「怎……怎麼了?」方母心疼的抱住哭得浙瀝嘩啦的兒子。
「我失戀了……」
「失戀而已嘛!又不是世界末日,你才十六歲,又長得這麼帥,將來機會多的是。」方母輕拍他的背安慰他。
「是誰呀?半夜三更的。」方父也被吵醒了,這會兒珊珊來遲。
「小功。」方母轉頭看了老公一眼,算是交代。方臣功還在哭個不停,瞧他背上還背著背包,她順手把它卸下來丟在地上。
「小功哭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方父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慈愛的過來摸摸他的頭。
「失戀。」方母只用了兩個字說明原委。
「失戀啊!人生必經之路,別哭太久啊!」方父再拍拍他的頭,算是安慰完畢。
他撿起臣功的背包,發現背包異常沉重,於是順手打開來看看,這一看還真嚇住了,一整袋花花綠綠的鈔票就這麼躍人眼簾!
方父立刻拉開還在上演親情戲的母子倆。
「小功,這些錢……小功,你不是去搶吧?怎麼傷成這樣?」方父一拉開方臣功,才看清楚他臉上的青紫,急著要問清楚。
「我不要錢啦!小扉……」方臣功還是賴在母親身上,像個小女生那樣哭得柔腸寸斷。身體的痛遠不及心裡的疼,如果這身傷和那些錢能喚回小扉,他就不必那麼傷心了。
「小功……」方父越急,他也哭得越急,眼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有回頭去清點鈔票。
在清點鈔票的同時,剛好看到裡面有張支票,想到弄丟錢的人一定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方父也不管現在幾點,拿起電話就撥了支票上的電話號碼。
勝哥美夢正酣,再度被驚擾,這回可沒那麼好度量了,他破口大罵,「我阿勝上輩子是不是踩破你們的墳啦?老是找我麻煩!總之我錢已經給了,不准再吵我睡覺!」
方父呆了果,也沒機會問清他給的是什麼錢,勝哥就掛了電話。
難道是小功握住他什麼把柄而勒索了人家?
不可能啊!他自己的小孩什麼性子他自己瞭解,小功不是那種會幹壞事的偏激份子,他一直是體貼又老實的好孩子。
那麼這些錢……
想著想著,才發現方臣功這邊已經沒了聲音,他以詢問的眼光看了老婆一眼。
方母以氣聲回道:「睡著了。」
她苦命的孩子,才十六歲,這細細的肩膀已經擔起許多同齡小孩無法負擔的責任。
身為長子,他越級就讀,希望能早點完成學業,好賺錢分擔家裡的經濟;身為長子,他無怨無悔的外出求學,在外吃喝拉撒、食衣住行樣樣自己來,連學費也不肯讓家裡操心,他是那麼懂事、乖巧,可是在他最脆弱、最需要關愛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在他身邊支持他、鼓勵他,分攤他的苦楚。
身為母親,她真的汗顏。
「一切等明天睡醒再問吧!」她說。
於是方家夫婦合力將睡著的方臣功扶上二樓,一切靜待明日的解答。
方臣功這一覺睡了一天兩夜,醒來時已然身在醫院的病床上。
他看見姊姊儀翎坐在病床邊,調皮的用食指戳著他受傷的瞼。
「小功,你好醜哦!大姊不愛親親了啦!」方儀翎嘟著嘴,抱怨他變成一個大豬頭。平常她見到他老愛親親他,但現在小功嘴皮都破了,她可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怎麼會在這裡?」方臣功動動吊著點滴的左手,有點僵硬的問。他發現自己好像吞了一大灌沙子,喉嚨幹得像沙漠。
「你發高燒還昏睡不醒,所以就把你送到醫院來了。」方儀翎聳聳肩,拿起病床邊小桌上的免洗杯,問他喝不喝,方臣功點點頭,她便自保溫壺裡倒了杯溫開水給他。
這裡是三人病房,但可能是因為農曆七月的關係,大家都特別小心或忌諱,所以只有方臣功一人住。
「爸媽他們呢?」方臣功問。
「現在才不到早上七點,應該待會兒就到了。」方儀翎代替母親在醫院留守,好讓前晚累了一天的母親回家休息和照顧兩個弟弟。
說曹操曹操就到,才這麼說著,就聽見有人敲門,方家賢伉儷帶著另外兩個兒子進病房。
「咦!醒啦?肚子也該餓了,媽煮了稀飯。」方母提著一鍋稀飯,一家子的早餐打算都在這裡解決。
「大哥,你跟人打架了!」二弟方臣行大聲宣佈,好像怕有人沒聽到似的,他才十二歲,說話很直接。
「大哥,我有帶GAMEBOY來給你玩哦!」十歲的三弟方臣育好動得很,他認為沒得玩是最悲慘的事,所以自動割愛把電動玩具借給躺在病床上的大哥玩。
「對不起,讓大家操心了。」方臣功充滿歉意的。
「我們是一家人嘛!什麼操心咧!」方儀翎很壞心的偷捏他一把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