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呂星
她不甘受辱,捲起袖子大聲嚷道:「總比你四肢發達,滿腦豆腐的來得強,哼,披著羊皮的『豬』。」
「臭娘們,牙尖嘴利。」
「白癡男,油頭粉面。」
「老處女,滯銷貨品。」
「假正經,變相老鴨。」
「你……」
「我什麼我!哼!」憑她和弟弟從小吵到大的「嘴上功夫」,要罵人她可不會罵輸他呢!瞧他氣得握緊拳頭終於說不出話來,她可得意了。「你屁放完了吧!要吵架先掂掂你自己的斤兩,理不直氣不壯地敢罵我,去睡覺吧你……」她得意地掉頭欲走,他卻又拉住了她。
「你很得意是嗎?」他用力地扯著她的手臂,拿起桌上鑰匙往門外走去。
「你幹嗎!你放手啊!」她又踢又叫卻掙脫不了他強壯的胳臂。
他緊緊摟住她的腰半拖半拉地逼她跟他下樓,完全無視她的抗議硬是將她推入車內,關上車門後他快速繞至駕駛座發動車子。
「你瘋啦!快放我出去!」她大聲嚷叫,不安的情緒一湧而上,在慌亂中她試圖找出車門的開關。他氣定神閒地道:「我這部車有中控鎖,可防止那些不乖的小孩子亂開門,你啊可別想逃!」
「你別胡鬧!我……」她話未說完,英誠油門一踩,車子飛了出去,她不敵強大的後作力,「砰」一聲撞上了椅背。
他斜睨她一眼,惡作劇地浮出一絲微笑。「閉嘴吧你!裡巴唆的,小心我『強姦』你!」
她詫異地睜大眼瞪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她雙頰漲紅攏緊了睡袍,深呼吸一口氣,找回舌頭破口大罵:「你,這種低級的威脅你也說得出口,你要不要臉啊你?」
他聳聳肩無所謂道:「我有更低級的,你要不要聽啊?」
「不要!你快載我回去,要不然等我下車,馬上到派出所告你,快放我下去!」她大聲地吼著。
他悠閒地打開音樂,一點也不怕她的威脅。「你要跟警察說什麼?說你被我強暴了嗎?」
「沒錯。」
他縱聲大笑。「傻瓜,你根本還是個處女,到醫院一檢查就知道了,你拿什麼告我啊?」
她抿著唇撒謊,「我可沒說我還是個處女啊!」
沒想到,他這次笑得更大聲,笑得連脖子都紅了起來,他信心滿滿地說:「賭一百萬,你還是個處女!」
他很可惡地糗她,「你忘了,我是吃哪一行的,女人啊,我見得可多啦,有沒有經驗我一看便知。」
「反正你猜錯了!」她死不承認。
「要不要賭啊?」
「無聊。」她索性撇過頭去。
但他窮追猛打,繼續可惡地叨念著,「女人啊!不要這麼逞強,一點都不可愛。」
「男人啊!也別太過浪蕩,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她反擊。
「我是不是浪蕩無恥,你只看表面又怎麼會知道?不曾試著瞭解別人,就從他人的職業和外表作評價,你也未免太過武斷了吧!」
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一針見血的點出她的盲點,叫她啞口無言霎時三緘其口。
她反覆思量,心中愈想愈不是滋味,哼!他有什麼資格如此說她?他們連朋友都談不上,不過是帶來麻煩的房客,就算她沒有男人欣賞,不受男人青睞,驕傲自負,這也不關他的事啊!他憑什麼叫她大半夜坐在這裡,受他羞辱?她為何得忍受這種待遇?可惡,可惡極了!
美瑤氣得幾乎要哭出來,但她忍住喉頭的酸意,紅著眼眶問:「你到底要載我去哪裡啊?」
「去淡水看日出。」
她卻相當不認同。「做這種閒事你應該找那些你所謂『可愛』的女人去才對啊!」
「沒辦法!」他聳肩盯著她說:「她們被你嚇跑了,所以你,」他斬釘截鐵地用手指指著她。「有義務陪我去看日出。」
「喂!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別人,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悠閒,我明天一早還得上班,你別那麼不講理,好嗎?」
「真奇怪,你每天準時七點起床,五點下班回家,七點半吃晚飯,十一點上床睡覺,天天如此,你不會厭倦啊?」
「那你每天睡到太陽要下山了才起床,整夜胡搞瞎搞的,怎麼你不覺得累啊?」她轉頭盯著他,見他失笑一副莫可奈何地搖著頭,她心中的怨氣突然消了一大半,看來他是說不過她的,嘻嘻,勝利。
車子朝淡水方向疾駛,最後在靠海邊的路旁停下並熄了火。
他轉身微笑地說:「和你說話實在挺有趣的。」他回頭從後座取了一件外套給她,自己則扯下披在椅背上的毛衣套著,他對女人一向如此細心呵護。」我們下去走走吧!吹吹海風會精神些。」
她臭著一張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披上外套推開車門下了車,冰人的海風頓時迎面襲來。
她跟在他身後緩緩地步向沙灘,很快地,沙子便掩住了她腳底下的拖鞋。近黎明的岸邊,茫茫天際間儘是一片淡紫,浪潮斷續聲交錯出一層層雪白的浪花,黎明前夕的海灘,除了他們倆,四周毫無人跡,寂靜的海邊充斥著大自然的喧嘩。
他慵懶地倚在一塊碩大的岩石上,並朝她揮手示意。「快過來這邊坐啊!很涼快喔!」
她踱了過去,雙手橫抱胸前昂著下巴,倔強地站在岩石旁斜睨著他。「日出你看到了,現在可以回去了吧!」
「別急,現在天才剛亮,待會兒太陽露臉時,那才美呢!」
「無聊。」她斥著,不悅地在他斜前方蹲下,兩眼定定地望著那寬廣無邊的海面。
海面上的景色彷彿被了一層薄紗,有種朦朧的美,但她卻沒心情觀賞,倒是迎面襲來涼涼的海風令她感覺十分舒服,空氣亦清新地使人覺得舒暢。
在寬廣的大海面前,人總是顯得渺小許多,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阿星,於是歎氣說道:「你有這種閒工夫看日出,倒不如多花點心思陪陪你兒子。」她說的相當認真。
「我有陪他啊!打從我領養他那一刻起……」
「領養?」她訝異地轉過頭看他。「怎麼阿星不是你親生兒子嗎?」
這個問題令英誠有點尷尬,他深邃的眸光飄向海面無涯的盡頭
「我曾經愛上一個女人,不過,她並不愛我,理由是——我比她小五歲。當時,我才二十出頭,可以說是一事無成,然可笑的是,我與她聊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卻開始幻想著,有一天她一定會留在我身邊。
「於是,當時愣頭愣腦的我,就這樣看著她戀愛、失戀,又戀愛、又失戀,而我的心情也隨著她的喜怒而起伏著。」
他歎了口氣朝大海丟出一塊石子,「後來,她與一個男人同居,並且懷了身孕,當時的我真是萬念俱灰,沒想到,就在孩子出生前,她被人拋棄了。過了幾天,我接到她的電話,說是她一個人在醫院待產,要我過去陪她。當我趕到醫院時,她已經走了,僅留下一張紙條給我,叫我無論如何都要幫她照顧她的小孩。」
「而那個小孩就是阿星?」她猜測著。
「沒錯,就這樣,一晃眼,阿星已經跟著我九年了。」他點了根煙,緩緩地抽著。
「那麼你還愛著那個女人嗎?」
他搖搖頭。「或許偶爾我還會想起她,不過我能確定,那並不是愛。」
此時,美瑤看著他側面的剪影,完全無法找到一絲平日吊兒郎當的氣息,那迷惑人的眼神,令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玩著腳底的沙,腦海不停回想他剛才所說的話。
過了一會兒,她才問:「那麼,你後悔嗎?」
「後海什麼?」
「領養阿星啊!」
「不——」他回答得相當肯定。「我從不後悔,每當阿星追著我喊爸爸時,我的內心就會湧上一股實實在在的滿足感,畢竟我與他九年來的感情,是相當赤裸的。」他說話時臉上揚著笑容。
赤裸?真是奇怪的形容,沒想到這男人也有如此的一面。
英誠開玩笑說:「其實,男人是天底下最怕孤獨的人,所以有阿星陪在我身邊也不錯啊!」
「你不是有很多紅粉知己嗎?還會怕孤獨?」
「你錯了,那是生意上的朋友,我對她們只有熱情沒有感情,也就是說,我不會浪費感情在她們身上,只是,」他嬉皮笑臉地聳聳肩,「我沒有辦法控制人家不喜歡上我。」
「臭屁,」她拉了拉外套。「你有試著讓阿星知道他的身世嗎?」
「他一直都知道。我討厭跟小孩說謊,況且,這並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美瑤從他外套口袋中的煙盒拿了根煙,率氣地點上火,雙手環抱曲起的膝。
兩人默默地望著無邊的大海抽著煙,各自思索著。
此刻,太陽從海平面逐漸升起,刺眼的陽光如箭般大剌剌地射向他們,天氣逐漸暖和,那閃爍的金黃色海面讓清晨更添艷麗,令人不由自主地心胸開闊,他們一起迎接新的一天,一起將手上的煙頭丟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