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魚麗
鍾憶心想:聰明的安雅,妳應該比誰都清楚啊!
安雅啊地一聲,電光石火般地念頭一閃而現,她的腦子登時雪亮了。
「鍾威他,他--」她拋下鍾憶,急步跨出,奔回宴席,鍾威已先行離去了。
她怔怔地退回原處,向丹尼爾推說不舒服,想休息,於是,自己默默地回到房間。
傑西醒來了,喝過了牛奶,正躺在床上和安娜玩耍。安雅抱起傑西,難過地哭了起來,鍾威的腳,這竟然是他拋棄她的原因!
第九章
翌日,安雅根本沒有時間去哀傷,雙方祩兵厲馬地投入開會磋商。「鍾揚」那邊並沒有由鍾威出面,是故,安雅和「鍾揚」的人員開了一整天的會,卻沒見到鍾威的影子,倒是和鍾憶私下交談了一些話。鍾憶告訴她:
「我哥受傷後,整個人性情大變,不容易接近。」
安雅有很多事想問但不敢問,她細細地斟酌了一番之後,立意要測試一下鍾威對她到底還有多少關心。
丹尼爾對「鍾揚」提出的優厚條件覺得非常滿意,又加上安雅從中的協助,很快地雙方取得了共識,就等正式簽約。鍾威重重地握著丹尼爾的手,期許雙方愉快,丹尼爾笑著說:
「安雅大力推薦貴公司,我想,她的眼光一向錯不了的。你應該謝謝她。」
鍾威以一種絲毫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向安雅道了謝,看著她和丹尼爾交換了一種親暱的微笑,她向丹尼爾說:
「你的事我還能不管嗎?」
鍾威聞言,僵硬的笑微微一怔,旋即吩咐屬下把預備好的合約書拿來,和丹尼爾沙沙地簽下名字。
「今天,您無論如何要賞給我面子,一起出來玩玩,由我作東。」丹尼爾誠摯地邀請他。
鍾威點頭答應,但是責他:
「哪有這個道理?你迢迢千里而來,能夠招待你,這是我的光榮。」
「安雅,妳也一併來。這幾天,妳也忙壞了,晚上又得照顧傑西。」丹尼爾接著說。
鍾威狐疑地看了安雅一眼,滿腹疑惑。
爾後,有人過來告訴安雅有她的電話。她起身去接聽。
鍾威旁邊的人低頭在鍾威耳邊低聲說:
「余小姐身邊帶著一個小嬰兒,大概就是傑西。」
只見安雅急切地用英語吩咐了一兩句之後,立即掛上電話,快速地拿起手提包向丹尼爾說:
「傑西發高燒了,安娜處理不來,我得先走。你們盡情去玩吧!」說完,她看了鍾威一眼,說道:「鍾先生,對不起,我有一些事,先告退。」
立即匆匆離開。
「那個小孩多大?」鍾威啞著嗓子低聲問旁邊的人。
「大概三、四個月吧?挺可愛的。」
天!鍾威緊緊握著手,沒有一絲一毫地猶疑,他轉頭向丹尼爾說:
「丹尼爾,今晚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相信我,這件事比我們的合約更重要!明天,我再向您賠罪。張經理,你和劉副總先行陪丹尼爾去用餐。丹尼爾,請您原諒。」
他鄭重且真誠的態度,使丹尼爾無法否決。鍾威也沒有心思再留意,旋即快步告退。
「到來來飯店!」他吩咐司機,心裡咚咚地跳。
一到「來來」,他徑往十樓去,找到了安雅的房間,他發著抖,按了門鈴。
來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女人,狐疑地望著他。身後,飯店的醫護人員正忙成一片。
安雅抱著傑西讓醫師打針,臉上憂急如焚,抬眼見是鍾威,兩泓清淚在眼眶裡滾動。
鍾威進來,靜靜在旁待著。
「余小姐,妳不要擔心,他只是感冒著涼了,我已經給他打了退燒針。如果妳不放心的話,可以就近到台大醫院掛急診。」
「好的,謝謝您。」
傑西哭得汗流浹背,鼻涕眼淚混成一團,安雅忙著替他更衣,也沒空理鍾威。
余小姐,總共的費用是新台幣五百元。」護理小姐很親切地提醒她,安雅一時忙不過來,鍾威見狀,立刻替她付了,並且替她送走了醫師。
「安娜,妳去倒杯水,順便拿個小湯匙來,得讓小傑西吃些藥。鍾威,你別只顧站著,過來幫我的忙。這小伙子力量還真大,我快抱不住他了。」
安娜趕緊備了水和藥。安雅一把把傑西抱住:
「鍾威,你幫我抓住他的手。」然後叫安娜:「安娜,妳把藥和好。傑西,拜託,聽媽咪的話,乖乖把藥喝下。吔,好乖,就是這樣,乖寶寶,好啦!好啦!」
喂完,她豎著抱起他,拍著他的背部,嘴裡還不停安撫著:
「好寶寶,我們傑西最乖了。」
傑西停住哭泣,好奇地看著鍾威,似乎有些認生,眼睛大大地睜著,兩顆豆大的淚珠還在臉頰上。
「傑西好乖啊!」鍾威好心地逗他,沒想到這一來又惹得他怕生地哇哇大哭。
「鍾威,拜託你。別幫倒忙了,你先坐著。等我把你兒子安頓好,好不好?」
她就這麼輕鬆地把鍾威的身份給正名了。一見鍾威怔怔的表情,她補上一句:
「要不然,你以為我一個人生得出傑西?」睞他一眼,似氣非氣,似怨非怨的。
鍾威乖乖地一旁坐著,看她懷裡抱著傑西踱來踱去,嘴裡哼著歌,不斷地哄著他:
「傑西,我的小寶貝,快快睡。」有時她低垂著頭深情地注視傑西,有時她不經意地抬頭,以著如夢的眸子看看鍾威。
鍾威癡了。心裡一陣澎湃激盪,怔怔地瞧著他們母子。
小傑西終於在她懷裡睡著,安雅停止了來回走動,輕輕巧巧地把傑西放下,蓋上了棉被,吩咐一旁的安娜:
「安娜,妳看著傑西。我和鍾先生在一樓咖啡廳,有事立刻來叫我。」
說完,安雅示意鍾威腳步放輕點,兩人合上了門,鍾威已經按捺不住了,握住她的肩:
「妳居然沒告訴我?」眼裡閃著興奮激動的光彩。
安雅冷靜地把他的手支開,反問他: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不是要我另擇良人嗎?你既已擺明了不想要我,還有什麼資格知道?知道了又有何意義?」
安雅盯著他,毫不示弱地反駁,然後她拉著他走開:
「我們別在這裡大聲嚷嚷,小心吵醒了傑西。」
然後下到大樓大堂旁邊的咖啡屋。鍾威的步伐有些蹣跚吃力,左腳的功能顯然並未完全恢復。他瘸著腳,一俟安雅坐下:
「我想,妳不用故意裝著沒看見妳旁邊的瘸子。」他幾近痛苦地自我解嘲。
「是嗎?我沒看到什麼瘸子,我只看到一個莫名其妙自卑的人。就因為這隻腳,你莫名其妙地給我那封信,就這樣把我甩掉。鍾威,你以為我愛上的是你的外表、你的瀟灑,或者你的完美無缺嗎?」安雅再也不能自制地掉下淚:「你這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現在,你又來幹什麼?你還不是瘸著一隻腳嗎?你就不怕我看不起你,不要你了嗎?」
「安雅,」鍾威痛苦地交握雙手,幾乎心痛難抑:「我不僅是個殘廢,我根本配不上妳。」
安雅由他握著,長久以來一直壓抑著的情感與委屈一崩潰,根本無法遏抑,索性讓自己發洩一下。
鍾威在一旁手足無措,只有乾瞪眼的份。等她哭夠了,忽然她又抬頭問他:「你還要不要我?」聲音是一徑的惹人憐愛與十足委屈狀。
鍾威再也無法言語了,屏息地望著安雅,歎了口氣,他問她:
「安雅,我究竟有哪裡值得妳待我如此?」
安雅癡癡地望著形容憔悴的他,感到心疼莫名。鍾威,之於她,是絕對的,唯一的,就像琳達說的,「是她的神!」是前世的債!更是她無所逃避的命運。
安雅的回答是--趨向前,掀起他左腳的褲管,用手溫柔地撫觸,然後仰頭望著他,淌著淚:
「鍾威,你以為我會在乎嗎?就算你沒有了腿,我還是沒法子管住自己的,你懂嗎?」
鍾威動容地震顫一下,下意識地往後退,他害怕了,安雅對他的這般深情,他如何能承受?
半晌,安雅斂容坐正,有些靦腆,心想:鍾威這一向的挫折太大,早已失卻了往日的自信,該如何是好呢?
她幽幽問起若蘭和文文,鍾威沒有特別強調也不避諱他的婚姻狀況,說起話來,似不關己的冷漠。
安雅發現鍾威多少是變了,比以前更冷、更深沈。如非曾親眼見過一個熱情開朗一如孩子的他,安雅想,我還會愛他嗎?
鍾威送她回房,順便又看了傑西,疼愛之情流露臉上。
「他長得其好!」
安雅淡淡一笑,不作表示。
送他到門口,鍾威很客氣禮貌地向她再見之後。就這麼走了。
安雅發了好一會兒的楞:這就是我一直魂牽夢繫的人?心裡難過得幾乎受不了。為什麼他會變得這麼生疏?這麼客氣?連個親吻都不給?就這麼走了?
***
鍾威另有他的打算。
回到家後,他考慮了很久,很鄭重地向若蘭提出離婚,他態度之溫文、口氣之禮貌、舉止之謙卑,大大地嚇住了若蘭,在他們臥房裡,鍾威以著無比的誠懇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