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梵朵
連繽葵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然後扶著他,坐在那處缺口旁的石亭裡。
「很美是吧?」他先說了這一句,聲音沉沉的:「這是李綾帶我來的,每次回國,這是我們最常約會的地方。」他一說罷,整個山坡陷入了幾分鐘的沉寂。
「我知道,你非常想念她。」連繽葵的聲調輕柔,有種安定的力量?。
「不知道她是否也和我一樣,『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他緩緩地吟著,然後輕歎了一聲:「這是李綾當初寫給我的詩句,相隔兩地,她總是情感豐富地表達著她的心,你知道嗎?她也是美國出生的,不太會寫中文,但,為了要滿足我練習中文的興趣,她就這樣提起筆,跟我寫了好幾個月的信,所以,你教我怎能相信,她是因為不愛我而離去呢?」他愈說愈顯得激動不已。
「所以,你要對她有信心,也要對你自己有信心,否則,豈不辜負了那三十二封信!」她撐著自己的下顎,看著遠方的風景說。
「就是因為那三十二封信,我才能夠真正確定了我的心,其實,在那之前,我只是把她當成眾多交往的對象之一而已,從來沒想過要跟她走進婚姻。」
他的話,頓時讓連繽葵的心震了一記,她恍然地側過頭,用既驚訝,又激動地眼眸望著他訴說時的款款深情。
「可是,如果李綾只是個平凡的女子,縱然寫著再好的信,你恐怕也不至於如此動心。」不知怎地,她無法阻止自己問出這樣的問題。
「或許吧,她的確是我喜歡的那一類型,不過我很肯定的是,我對她的瞭解與疼惜,是來自那三十二封信。」
「你真的瞭解她嗎?你真的認為,她是那種喜歡古典木床,仿古油燈品味的人?你覺得她適合坐在紅木梳妝台梳理她的髮絲?或是倚在床邊用手撥弄著那些米白色的流蘇?」連繽葵突然有些激動。
「難道她不適合嗎?她哪裡不適合?」他立刻反問。
「她不是灰姑娘嘛!李綾是天生的皇后,她對灰姑娘的世界是一無所知,又如何去想像這樣子的城堡?」
「皇后?是她自己說,這種雅致的房子,才不會讓她想起每天喜歡照鏡子的皇后。」他好像有點弄糊塗了。
「是整日問魔鏡的皇后,什麼照鏡子!」連繽葵指出他的錯處。
「你怎麼會知道?」嚴棣心神情透著疑惑。
「喔——我就是那位皇后了!整天逼問著鏡子,我到底哪裡比李綾丑?」她吐了吐舌頭,還輕拍自己一記腦袋瓜子,故作詼諧地說。
「哦?那問出名堂沒有?」他給她的話給惹出笑聲了。
「有啊!魔鏡說我側面像奧黛麗赫本,正面像費雯麗,笑起來時則是梅格萊恩的翻版——」反正誇張也不違法,所以,趁能掰就掰吧!
「那豈不是太美了?」
「就是太美了,都冒了泡啊!」她調侃自己還真有一套。
「哈哈哈——你當真是腦袋有問題!女人最忌諱的事,你把它拿來當玩笑說,哈哈哈——真服了你喲!」一時間,整片山谷迴盪著他的笑聲,繼而又想起什麼似的,順口問著:「奇怪,我那時怎麼都沒見過你呢?」
「就算見過,你除了李綾之外,對其他女人都是沒記性的。」她說的輕鬆幽默,卻難掩心中的酸澀。
「不!你例外,畢竟能囉唆到我耳朵長繭的,全天下還只有你做得到。」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拍著她的頭,有種自然熟悉的溫馨。
「對朋友我才這樣子喲,別人求都求不得呢!」她好喜歡他撫著她頭髮時的親暱。
「是呵,朋友,我想,等我眼睛一好,我第一個想看的就是你這位朋友。」
冬日的寒意依舊讓人打哆嗦!然而,連繽葵在一陣陣寒風中,初次體會了冷暖在心頭的感覺。嚴棣心的「第一個」,注定從此成了她連繽葵心頭的「永恆」,而默默守候,終將成為她愛他唯一的自由……
這天起,嚴棣心正式把她從敵人變成了朋友,他對連繽葵的關心與呵護,不再一味地冷語嘲諷,逐漸的,連繽葵更像是他的眼睛了。
清晨,他總是喜歡在餐桌上,聽連繽葵用她那極富戲劇性的聲調,一一地讀著報紙裡的有趣事件,接著,她也曾充當他的臨時秘書,替他回復著公司傳真過來的文件資料;而傍晚時刻,他則是習慣了與她去附近的小公園坐坐,聽聽老人們的對話、聽聽小孩們的笑聲,然後再聽著媽媽們扯著嗓子,呼喚著孩子們回家吃飯……
「這種生活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他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上了這種癮了。那是一種人與人之間親密互動的溫馨。
「這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憶,一直到今天,只要是這時刻,我都還能聞到當年家裡傳來的飯菜香味。」連繽葵自然地挽著他,神色柔美。
「或許是因為追求成功的心太強烈,有些東西反而忽略了。」他感歎地說。
「有得必有失嘛!像我,活到今天,連自己的夢想是什麼都不清楚呢!」
「你不是讀商的嗎?」
「可是,畢了業做了事之後,我才發現我不喜歡,也不適合這行業。」
「那你想做什麼?或許,我可以替你安排。」他說的是真心話。
「做什麼?我也不知道,」連繽葵歪頭想了想,然後再眨了眨大眼睛,鼓鼓腮幫子說:「我記得小學時,我是有這麼個期望,就是有一天,我能夠站在一個大舞台上,穿上灰姑娘的那雙水晶鞋——」她愈說愈慢。
「幹嘛?」他好奇地追問。
「唱歌!」她一鼓作氣說完。
「啊?」他倒是很乾脆地面露恐慌。
「對了,你不是會作曲嗎?還想做音樂嗎?這樣吧,我不收酬勞,自願獻上一曲,你別不識好歹喲!只有對好朋友我才這麼犧牲的。」她索性用胡說八道來掩蓋她心中的那份陰影。那是她從小學六年級的那次歌唱比賽後,就存在的灰色地帶。
不過,嚴棣心始終沒看出來,因為,連繽葵的聲音會演戲,會將她所有的喜怒哀樂全藏得不露痕跡,因為,她只要他高興,她不能將自己心中的垃圾丟給他,只為了討點兒安慰的語句。
她心疼他,疼到不讓他聽見任何能污染他情緒的事情。
「向日葵,你也在這裡?」突然間,她聽見了由遠而近的叫喚聲。是許磊欽笑著一張臉,慢步向她跑來。
「向日葵?」這個花名,很自然地引起了嚴棣心的注意。
「你怎麼會來這裡?」自從那一次從烏來回來後,連繽葵就沒再與許磊欽聯繫。
「我找你好久!你有沒有空?」
被忘卻了嚴棣心在一旁說不清什麼滋味,心裡頭竟然有點怪怪的,「你就是那天說自己是連繽葵男朋友的人吧?」
「呵?喔——對對!嘻嘻——」許磊欽好像人搔到癢處般的樂不可支。
「你別胡說!」連繽葵一聽,差點沒昏倒。
「你有沒有空嘛?我們好久沒一起去看電影了。」許磊欽邀請著。
「沒空!」她連考慮都沒有。
「喔,對!對!我忘了,你現在是替李綾在照顧老公。」許磊欽搔搔頭,露著那白得發亮的一口牙笑著說「雖然是很荒謬,不過,我一直能體諒你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義氣——但,李綾也真不夠意思,自己早就回台灣了,還不趕緊出面處理這件事,才會累得你去冒充人家的老婆。不過你放心,這件事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的向日葵一向是最善解人意的……」許磊欽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根本沒發現嚴棣心的神情已經漸漸冰冷,而連繽葵的一雙眼則是眨個不停。
第8章(2)
「你的向日葵?」嚴棣心不以為然的表情。
「這是連繽葵的綽號啦,跟她的個性特質很吻合吧?」
嚴棣心不答,只是心中的疑問湧上。向日葵?跟他信箋上的向日葵可有關聯?
「你想約會就去約會,不必管我了。」在回家的路上,嚴棣心自以為體恤的說。
「我現在不就是在約會嗎?」連繽葵幸福地笑說著。
「跟個瞎子有什麼好約會的?你還是去找你的男朋友吧!我不需要你同情我。」他一進門,就悶悶地,一副心事重重。
「我不是同情你啊,我是有所圖謀。」連繽葵將他帶到了客廳的鋼琴前,柔情似水地對他說。
「你要幹什麼?」嚴棣心發覺自己坐在了鋼琴前。
「李綾告訴我,你的琴彈得好美,而你作的曲子好動人心弦,能不能也讓我一飽耳福?」自從他出事以來,他就不再靠近鋼琴一步,在連繽葵的瞭解中,他是對音樂有特殊感情的人,就算家族事業再忙碌,他每天還是會抽一些時間用在這裡面,而今,他讓一連串的打擊給頹廢了心性,對任何事情都沒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