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於澄心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洛卓風的到來意味著他們近日就可啟程,擺脫這種無聊到讓她數指頭打發時間的日子!
第六章
隔日,平原鎮最大的「福成客棧」走進了一對發白皤然、老態龍鍾的老夫妻,只見滿臉皺紋、相貌清瞿的老漢體貼地扶著傴僂的老嫗行走,老嫗手上持著烏木枴杖,行動緩慢。兩位老人家皆穿著粗布衣裳,上頭還有幾塊補丁,看得出他們是普通的老百姓。
在人來人往、高朋滿座的客棧內,這對情深老夫妻的出現仍然有些突兀,因為客棧內清一色全是帶刀帶槍的江湖人,根本沒有半個鎮上的百姓敢到客棧內用膳,所以,這對老夫妻走近客棧時,引來不少注意的眼光。
「兩位客人,裡面請!我們『福成客棧』裡炒、煮、川、溜、爆、蒸應有盡有,服務親切,價格便宜……」一名夥計鞠躬哈腰、口沫橫飛地介紹道。
「老伴呀!你可得小心一點走啊!」老漢小心翼翼地扶著老嫗隨著夥計走向一樓唯一的空桌。
這對夫妻情愛篤睦的模樣,幾乎令在場的所有人掉下感動的淚水,於是,不知不覺放下戒心,繼續他們的用膳。
行走間,老嫗瞇緊雙眸,咬牙切齒地低聲警告道:「唐文謙,把你的『毛手』從我腰上移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原來,這對伉儷情深的老夫妻是文謙與月兒易容而成的,他們特地到鎮上最大的客棧來探測敵情,順便試試這易容術是否能瞞得過在座的江湖人。如果成功的話,他們便可大大方方、大搖大擺地走出平原鎮,不用擔心後頭有人追殺他們倆。
文謙不理會她的警告,明日張膽地將易容成老嫗的月兒摟得更緊,一點顧忌都沒有,擺明是吃定她不敢大聲嚷嚷,更不敢胡亂掙扎,免得不小心洩漏他們的真實身份,當場被在座的江湖人亂刀砍死!
「老伴呀!坐好。」文謙扶她坐在板凳上,自己則坐在月兒右方的板凳,正好背門而坐,將客棧的整個情況,及在座的江湖人一覽無遺。
「夥計,隨便來幾樣便宜的小菜,可以填肚子就行了。」文謙故意用老邁的聲音吩咐道。
待夥計下去後,文謙將注意力轉移到猶自生悶氣的月兒身上。
「還在生悶氣啊?等會兒被人看出破綻可就不妙了!」文謙是故意嚇唬她的。其實,他們易容得非常完美,根本無破綻可尋,就連他親爹見到了他恐怕也認不出來,更何況是這群根本不認識他的江湖人;唯一可惜的是,月兒臉上少畫了幾條皺紋。他真不懂女人為何對「皺紋」這種小事斤斤計較,他不過是畫了正常的皺紋在她這樣的老嫗臉上,竟氣得她雙目噴火,差一點將他宰了,最後迫於她的「淫威」,他只好修正她的皺紋數。
月兒一驚,連忙收起怒氣,擺出她自認為最慈祥和藹的表情,靠近他的臉低聲詢問道:「我剛才有沒有露出破綻?」
「應該沒有。」文謙一本正經地回答,其實,心裡早就笑翻天了。「等會兒菜上桌後,你可別吃得太猛,沒有一個老人家會這樣狼吞虎嚥的!」
「是——」月兒尾音拉得長長的,雙眸還不悅地瞥他一眼。
瞧他說的那麼難聽,什麼狼吞虎嚥的,她向月兒又不是豬,只是從未吃過外頭那麼美味可口的菜餚,所以吃得比較「急」一點而已,又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壞事!再說,她煮飯的手藝不好,原以為隔壁大嬸所煮的食物是美食,可是,後來她吃過外頭的佳餚,才知隔壁大嬸的手藝也好不到哪裡去,而她不知不覺地被大嬸「荼毒」了那麼多年,說什麼她也得好好把握住在外頭所吃的每一道美食佳餚,省得她回安陽村後天天流口水、天天悔恨!
菜上來後,月兒努力控制自己用膳的速度,免得真的嚇壞整間客棧的客人;其間還一直受到文謙那利刃般的目光警告,等吃了有一點小飽後,才夾起盤中所剩無幾的剩菜放在他的碗中。她假意讚美道:「老頭兒,這道『紅羅飣』還真是不錯,你嘗嘗看!」實則將頭悄悄靠近他,小聲地問:「唐文謙,你有沒有看到較棘手的江湖人物?」
文謙撫著雪白長鬚打量整間客棧一遍後,才道:「該來的全到齊了。」
「你說話怎麼老是拐彎抹角的?到底是什麼意思?」月兒急急壓低嗓門吼道。
文謙慢條斯理地啜口熱茶,看起來相當愜意自在,與月兒的急躁不安迥然不同。
「你別急!根據卓風昨晚給我的資料,沒沒無名的小人物不去算的話,爭奪藏寶圖的人主要有三派人馬。三派人馬中,打白道旗幟的武當等人派我們已見過,他們現在正在二樓雅座用膳——慢著!別看他們!」文謙趕緊扳回她急躁的小腦袋瓜子。「至於另外的那兩派人馬,我雖然沒有見過,但卓風昨晚曾跟我談過他們的來歷、特徵及稱手武器,剛才經我稍微一打量,發現他們也來到平原鎮了。」
「那該怎麼辦?」
文謙心不在焉地回答:「這是個好現象啊!愈多棘手的江湖人待在這裡,對我們南下的行程愈有利,待我們南下後,所受到的阻礙也愈少。」
月兒這才安心地點頭。
「我們該走了。」文謙伸出枯長的手臂掏出銀兩放在方桌上,站起來扶著同樣枯瘦、但較少皺紋的月兒走向客棧的大門。
「客倌,慢走啊!」夥計對著他們傴僂的背影喊道。
他們兩人緩行在大街上。
「我們就這樣出平原鎮嗎?」月兒發現這樣駝著背、撐著枴杖走路實在是太辛苦了,以這種比烏龜還慢的速度行走,晚上她肯定會腰酸背痛。
文謙好笑地望著她雪白的頭顱。「當然是用走的囉!難道要我們以這年老無力的身軀跑出鎮外?這豈不是駭人聽聞嗎?拜託!我們都『這把年紀』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月兒乾癟的嘴唇露出了笑容,她自己都覺得這種比喻非常滑稽好笑。「我是說你的『嘲風』呢?難道我們不騎它南下到洞庭湖?」如果用雙腳走到目的地,她大概已人老珠黃了!
「『嘲風』長得太過顯眼,我們不能騎它南下,我已拜託卓風設法將它帶到較安全的地方,遠離平原鎮這個敏感地。而我想要的那種腳程好、夠平凡的馬兒,卓風會替我們準備好放在鎮外隱密的地方,就等我們去取。」文謙把昨晚與卓風擬定的計畫告訴月兒,至於其它詳細的計畫則待往後再慢慢告訴她。
月兒一聽,鬆了一口氣,至少她只要「撐」到鎮外就解脫了。可憐的背啊!
兩人繼續維持「龜速」走向鎮外。
@@@這日,文謙與月兒來到大別山插天峰附近的山區。
要趕到洞庭湖得先經過淮水和大別山,一過大別山就豁然開朗,可直達荊州,再抵達洞庭湖。所以,到了大別山,等於快接近目的地了。
文謙揮去額上的汗水,抬頭望了一下烏雲密佈的天空,今日的天氣真是悶的不像話!
就好像他和月兒之間的情況一樣,這小妮子的腦袋瓜子不知道怎麼長的,情緒如此變化無常!前些日子在平原鎮的時候,還對他有說有笑的,頗有「患難見真情」的感覺。可是一上路後,這小妮子像是忽然換個人似的對他不理不睬,成天臭著一張臉,跟在平原鎮的她簡直有天壤之別!
她到底在不高興什麼?好像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真是諷刺呀!想他唐文謙在蘇州時可是一個很有脾氣的人,就連他的兄弟都不太敢惹火他,曾幾何時他變成一個看這小妮子臉色過日子的小男人,深怕她一氣之下又胡亂惹了一堆麻煩,害他得在後頭收拾她留下的爛攤子。
就拿上次在開封府來說吧!他不過是「小小」跟她提一下他們不能沿途玩回蘇州城而已,沒想到這小妮子竟氣得跑出客棧。這也就算了,原以為她發完脾氣就會乖乖回客棧休息,沒想到她卻好管閒事到去追扒一名路人的扒手,這一追,竟追到人家扒手的大本營,被一群略識武功的扒手逮個正著。她也不想想看自己是個姑娘家,又不會武功,竟然還想見義勇為,這簡直是在作夢嘛!
要不是他那天突然心血來潮,出門尋找佳人蹤影,正好把她從眾多扒手中救了出來,恐怕這世上再也沒有向月兒這麻煩精了!
可是她竟然不知感激,還嫌他多管閒事,認為這種小事她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們解決了,根本不需用到他這個臭男人。可是,那晚她為何哭得涕淚縱橫、哭花了一張俏容?難道她以為用眼淚就能淹死他們,把凶神惡煞的他們給「解決」了嗎?真是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