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於晴
「我想起來了,以前我自己一個人這樣玩,沒人陪我,我就自己玩。」她仰起臉望著從高高的枝葉間露出的月光,彷彿回到幼年的時候。
「不管我再怎麼等,鳴祥還是不會來找我玩;不管我再怎麼抓每回送飯的人,他們總是不理我、不跟我說話,後來,我才發現他們不是不肯說,而是都成了啞巴。我不敢再抓了,我怕義爹生氣,我怕義爹不要我,一直到最近,我才覺得不對勁,原來,不是所有人的童年都跟我一樣,而是我奇怪。」她呆呆地望著上頭的枝葉不停地旋轉,低聲地問:「義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只是想要跟大家一樣啊。」
她慢慢垂下視線,發現慕容遲的目光一直不曾移開過她的眼睛。
不管圈圈轉了幾回,他都沒有掉開過視線。
即使問過了,她仍想尋求保證。她小聲地問道:
「奇怪的……真的只有我嗎?」
「你是很奇怪。」慕容遲不厭其煩地沙啞重複道:「每一個人都有他奇怪的地方,也包括我。」
「你不怪,你很好。」她笑道,鬆了樹籐,讓兩人緩緩落地。
淡淡的月光仍是透著茂盛的枝葉,零零落落地灑在他的臉上、身上,她露出椎氣的表情,踞腳伸手擋在他的額面上,讓散落的月光像小顆小顆的白球落在她的手上。
「我很少睡不著呢。我要是睡不著,半夜爬起來看見地上有月光,就拚命擋著月光,可是不管我怎麼跑來跑去擋,都擋不完。」她露齒而笑。
慕容遲望著她,忽然拉下她的手。
她微愕,瞧見他的俊顏逼近,在還來不及猜他要做什麼時,額面已感到溫溫熱熱的,又如春風般的溫暖……她的心撲通地狠狠跳了一下,知道是他的唇印在上頭。
她呆呆地看著他抽離,對她溫柔笑道:
「以後你要玩,我陪你。」
她的唇微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明明他說的話並不難懂,也很正常,但為什麼自己感到胸口有一種異樣的情愫?
「我……很像小孩子嗎?」她不由自主地結巴。
「每個人都會有像小孩的時候。你的童年被剝奪了,有時候你自然會想回到童年,我陪你一塊回去。」
「……你……你也會有像小孩兒的時候嗎?我沒見過呢。」
「當然是有。咳,你沒見過,是因為你還沒有遇到。我若生病時,脾氣會有點不好,像小孩兒,到那時你可要多擔待了。」
她的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睛卻捨不得離開他的臉。他美麗的臉龐仍然帶著那種迷人的笑……也許,不是因為他的臉美麗,才能笑得那麼好看;而是他的心很美很美,美到連她曾經是一個殺人鬼都不介意,美到連她都覺得他是世間最好的人。
突然間,她瞧見他薄薄的臉皮透著淡淡的紅暈,然後又再度接近她,她睜大圓圓的眼眸,頓感他溫熱的唇落在自己的唇上,慢慢地、很慢很慢地燃燒著……
撲通一聲,她的心跳得好高好高,高到差點她以為會從嘴間跳出來,落進他的肚腹之間。
春風很暖,慢慢地從她的唇間蔓延,包裹住她的全身。
她不冷了,也不寂寞了,她不想再過著以前的發呆日子了;她想要把腦子裡的空白填滿他,滿滿地,不再空虛。
想著想著,他柔柔的吻終於讓她想懂了一件事,什麼叫心動,她總算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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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過了大半,遠遠地響起三更天的鑼聲。
黑影很輕鬆地翻過陸府大門,無聲無息地落在草地上,隨即往一個方向跑去。
「喂,在這兒。」慕容實玉在半掩的門後小聲叫道,引起黑影人的注意。
黑影人拉下蒙面的黑布,正是司徒壽。
慕容實玉小心翼翼地俯低身形像蚯蚓一樣爬出門,等到一近她身,他立刻低喊:「有沒有人被你驚醒?」
她搖搖頭。「沒有。方纔我經過靈堂,瞧見有不少人都在裡頭。」
「哼,那些都是老爺子的兒孫在那兒爭家財,可以吵上幾個月都不用休息。」
司徒壽聞言,想起靈堂內的確有好幾個看起來很弱的人在吵架,但她說的不是那些,「我瞧見還有好幾個在外頭燒紙錢跟守靈,打扮得像是家僕;我經過茅廁時,還看見有硬底子的在打掃。」數一數那些硬底子的……好像有十二個呢。
「我沒仔細瞧過,好像是他們雇來的人,說什麼老爺子生前有許多朋友,死後來祭拜的幾乎踏破陸家大門,便從外頭雇來些人打點這一切,讓他能風風光光地走……他們不准我接近靈堂,啐,誰要接近那種穢氣的地方!我幾乎記不得那老頭了。」
司徒壽沒有仔細聽他的抱怨,只覺得那幾個人並非泛泛之輩。慕容遲提到這裡是書香世家,有必要用到那麼多功夫極好的僕人嗎?
「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害他差點以為她要違背承諾。
她笑得有些害臊。「因為我在跟慕容遲說話啊。」
「啊?」這麼晚了,還能跟大哥說話?哼,她真可惡,竟在他不在時,對大哥伸出魔掌,當上大哥的未婚妻,真嘔!
「噓,你走路太大聲了。」
「我……」他脹紅臉,低聲說道:「我腿跛啊!」
「喔,我忘了。」
這種事還能忘嗎?他不高興地想道。還來不及說什麼,他的身子突然騰空起來,他嚇得差點心臟凸出胸腔,等到被嚇走的元神回到身體內,才發現她竟然用左手抱著自己跑。
「我……我可以自己來……」
「你走路大聲會被發現。而且,你比慕容遲輕,沒關係。」
什麼?她連大哥都抱過?慕容實玉嚥了嚥口水,沒有多餘的腦容量來擔心大哥的貞操了,她像拖著一個包袱似的抱著他,害得他的眼睛只能盯著地面瞧,才知她的輕功極佳,地面的草不停地在他眼下晃過,連二哥的輕功都沒有她好……他有點想吐了,像第一次坐在馬上,頭暈腦脹的。
來到了高牆之下,她放下他,抬頭估量她必須使多少力才能抱著他飛過去。
「惡……」嘔吐的聲音讓她回過神,奇怪地望著他對著角落猛吐。
「你晚飯吃太多了嗎?」她小聲問道,慢慢地拍著他的背。
「對……對啊!」他死要面子地說道。對她從背後來「襲」似乎不怎麼介意了。「這裡的晚飯豐富得很,害我一碗接著一碗地吃,會吐是自然現象,你不要誤會啊!」
「喔。」她不以為意,見他站起來,又要上前抱他。
他連退數步,緊張道:
「你……你又想做什麼?」
「出陸府啊。大門有門房在守著,後門也是,只能從高牆出去,我抱你,一下就飛過去了。」
「你在說笑話吧?你是一個女人,要是輕功極好能躍過這樣的高牆也就算了,怎麼可能帶著我跳過去呢?」
「我可以啊。」
根據經驗,她是不會騙人的,可是要自己再經歷那種噁心的感覺,他不敢。慕容實玉舔舔唇,小聲說道:
「我想我還是……」
「你不要見你二哥了嗎?我連他都叫醒了,他很激動地要等你過去呢。」
「真的嗎?」慕容實玉的眼淚差點掉出來了。從二哥受傷後,他一直找不到機會再去見二哥,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可是、可是……
「快天亮了。」司徒壽奇怪他為何猶豫不決。她瞧了四週一眼,覺得這家子的人似乎都太弱了,連個賊進府都沒有發現,能生存到現在,好奇跡啊。
慕容實玉深吸口氣,低聲說道:
「好,拜託你了。」他緊緊閉著眼睛。
她抄起他的腰身,往後退了幾步,忽地她躍起,第一腳先踩附近的樹身,隨即旋身踩上高牆,藉力躍上牆頂,翻身降落在牆外。
「好了。接下來你要我抱著你走,還是你要自己走?」她問道。
慕容實玉慘白著臉上且刻張開眼望著牆外的一切,難以置信自己竟然可以逃出陸府。
「我自己走!快點!離得遠遠的最好。」不等她起步,也不怕她看見自己的跛行,他走得極快,卻也走得很狼狽。
司徒壽跟在他身後,回頭看了一眼陸府。第一次踏進陸府,她就不喜歡裡頭的感覺,彷彿像是在天水莊一樣,一點也不自由自在;她本以為是自己太過敏感,但方纔再踏進時,又有同樣的感受。
真怪,沒有武功的一家子,怎麼會讓她心裡有些毛毛的?
果然是兄弟啊。
他看起來很努力地在走,可是在她的眼裡,他實在慢得跟慕容遲沒有兩樣,就算她在路邊打個盹,等她醒來後照樣能追得上他。
「我抱著你跑,好不好?」她好心地建議。方才帶著他跑了一陣,他終於受不了,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