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於晴
「我……好冷……」他的聲音在發顫。
「冷?」這可不好,體溫一降,他要是昏迷,就難再醒了,此時此刻只恨自己沒有學過醫。
「很冷,很冷啊……」他哀哀叫,雙臂無力地抱住她的腰。
「現在入城已經來不及了,要找一個懂內傷的大夫不容易……」她冷靜地思考,最後決定先看他的傷勢再說。
她用力要拉起他,又怕他冷,先將剛干的長衫披在他身上,然後再拉起他。他不動,只是緊緊地抱住她。
她心裡起了疑竇,喊道:
「莫不飛?」
「鳴祥,我還是很冷……」
「至少你得讓我瞧瞧你的傷勢啊!」她有點惱怒他的不配合,冷靜的聲音起了波動。
「不要……嗚,我怕你會嚇著……鳴祥,我一定會死吧?」模糊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
一股濕意滑到她的掌心,鳳鳴祥低頭一看,
「是血!」她暗驚,不顧他的抗議,雙手硬是抓住他的下顎,用力捧起他的臉來。
他的臉……慘不忍睹!從鼻間到下巴沾滿了血跡,多到甚至連她自己胸前的衣衫都滲進了,而鼻部以上的臉龐紅到讓人以為是塗了胭脂。
饒是向來處事冷靜的鳳鳴祥也一時心慌起來,心一慌,頭又暈起來,無法凝神思考,乾脆放縱體內莫名的氣流亂竄,努力集中精神抓起他的手腕測脈。
莫不飛很可憐兮兮地喃道:
「我一定會死……」
「住嘴!」
莫不飛見她薄怒,連忙噤口,看她蒼白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他皺起眉,環住她腰間的手掌偷偷地往上移。
她突然張眼瞪著他。「你在幹什麼?」
「我……我……我有點冷……我要取暖!」他叫道。無賴地倒在她的身上,扣住了她的腕間。
鳳鳴祥不敢亂動,讓他軟軟地躺在自己懷裡。他的脈動跳得極為正常,不似重傷之人,但她畢竟不是大夫,算不得准。
「那一掌不是對你,你何必白挨?」她惱道,一時之間想不出法子來。
「那可不是白挨,我……我心甘情願嘛。」
心甘情願?那種感覺是什麼?那一掌若是擊向他,她會心甘情願地挨下嗎?
「如果我死了……」
「談什麼死不死的?」她斥道。
「我那一掌傷得很重……你讓我喊一聲親親小娘子,好不好?我怕萬一來不及了……過過乾癮也是好的……」
本想斥他無聊,後來看他臉頰有血,她忍不住用袖袍擦拭他的臉。
「鳴祥?」水汪汪的桃花眼抬起來望著她。
「你要喊就隨你。」她面無表情地說道。
莫不飛立刻快樂地喊:
「娘子!」這一聲中氣十足,傳到十里外去。
這樣充沛的口氣一點也不像受重傷的樣子……她臉上流露出懷疑。
莫不飛見狀,突然猛咳起來。
鳳鳴祥小心拍著他的背,暗暗罵起自己。都這個時候了心中還在存疑,未免太過冷血。
「你忍忍,一等壽兒僱車回來,我想辦法買通城門士兵,一進城你就有救了。」她安撫道。
「娘子……」他用力抹去臉上的血跡,目光閃爍著可恥的念頭。「我好痛……渾身上下都痛,被趙叔一打,我全身骨頭都散了。」
「就算你要護我,也不必以身擋招。」她微斥道。
「我一向不對老人家出手啊。」
鳳鳴祥忍住反駁的衝動,見他有些微喘,欲扶他躺下,他卻硬要賴著她。她皺眉,低斥:「你這是幹什麼?要找死是不是?」
「我冷嘛……」看她臉色疲憊,他委屈地改口:「那咱們移塊躺著好不好……別氣別氣,我又不是要佔你清白,你瞧我傷成這樣,還能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人的體溫最能取暖嗎?我……我只是想要點溫暖而已嘛。」
這裡的農家也不可能會多備兩床棉被,救人要緊,反正兩人相隔衣服,應是無礙,她忖道。便屈服在他充滿哀求的眼下。
她慢慢地躺在草堆上,莫不飛立刻厚臉皮地抱住她的身子。她暗暗嚇了一跳,正欲掙扎又想起他的傷,只得僵硬不動——
重重的歎息震動了他的胸膛。「我知道你心中是有些喜歡我的,否則早就不理我了,但是我要花多久的時間,你才可能對我放開胸懷呢?」
鳳鳴祥從未聽過他這麼哀傷的語氣,抬起臉望著他俊秀的面容,他正專注地凝視自己。
「我……」
「算了,算了,我不急。」他又咧嘴笑:「我也不要你給我一個期限,因為這是我該努力的,我要用心點,你自然不會再排拒我。」
「我……不是排拒你,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碰觸嗎?」
「是姑娘家,誰能容許胡亂讓人碰觸的?」她停口,鼻間傳來一陣熟悉的男人氣味。這氣味是來自他身上的,有點清爽又有點甜甜的,這種甜味……她立刻垂下眼眸,掩飾住乍現的精光。
回憶過去與莫不飛相識以來的種種,逐一對照起來……原來,真不是自己誤會,也不是自己太遲鈍,而是他掩飾得太好。
他的功夫既然如此高深,為何方才會被他的趙叔打成重傷?這個念頭一浮上,她伸手直接探向他的衣襟,一把拉開他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胸膛。
「……這一生只想要一個女人……」莫不飛甜言蜜語說到一半,不料她有此豪放的行徑,當場呆掉。
她瞪著他完好的胸肌,完全沒有姓趙的透進的掌印,那打進她體內的內力又是誰的?
「鳴……鳴祥……你真的……有心當我妻子了嗎?」他結巴得緊。
她抬起臉望向他通紅緊張的俊容,活活像是剛燒紅的蝦子。方纔,他的臉也是紅成這樣,而且一臉的血,血是絕不可能作假的|
「我……我個人還是建議……圓房要等洞房花燭夜……比較好,我很保守,但……但如果你堅持的話……你必須保證將來一定要負責喲。」他緊張到桃花眼直眨,很害羞地小聲說著。
鳳鳴祥瞪著他,目光再往下移,敞開的胸膛前斜斜垂著紅繩,她伸手拉過紅繩,繩尾穿過二枚銅板。
他掛這個在胸前做什麼?
「啊!」他突然叫道。
她被他嚇了一跳。「叫什麼?」
「你……真的碰我了,這……這是你第一次主動侵犯我的肉體……」他吞吞吐吐:「我太緊張了。」
鳳鳴祥看著自己的雙手,也不過一手拿著他懸於胸前的銅板,一掌抵住他赤裸裸的胸膛,他的反應大得驚人。
是不是從頭到尾都誤會這個厚臉皮追著她跑的男人,其實骨子裡純情得要命?
他緊緊閉上眼,半是害躁、半是期待的,嘴裡喃喃道:「雖然還不是我娘子,但很快就是了,所以沒有關係,我讓她為所欲為,我可以的,反正我的良心早就逃了……」
「你在搞什麼啊?」她又好氣又好笑的:「你以為我在強上你嗎?」
「也對,不是強上,不是強上,是兩情相悅。」他立刻張開眼,含情脈脈地注視她,渴求地問:「既然是兩情相悅,那……那你可不可以說一聲其實你是喜歡我的?」
鳳鳴祥與他對視良久。原本,她是震懾於他竟是那個曾救過她的武功高手,一時之間有許多的問題想要問他,問他為何要掩飾高手之身;
問他既是高手又為何要聽從那老頭兒的話下江南?為何又要瞞著她?
後來,聽他緊張兮兮地自語,才忽然覺得心裡諸多的疑惑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本沒有傷。
「為什麼你的表情像鬆了口氣?」莫不飛問道:「你……你不要啦?」
「我的表情很像鬆口氣嗎?」
「是啊。」他的指腹輕輕滑過她的眼下。「方纔瞧你眼下緊繃得像什麼似的,現在好多了,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但我一點也不介意替你分擔。」
她目不轉睛地鎖住他的黑眸,說道:
「我的性子就是這樣。」
「唉,我也知道,我是希望你無憂無慮的,但本性難改,就算你要當范仲淹,我也早就認命了。」
「你的甜言蜜語真多。」
「你可別誤會,我從小自大還沒跟個女人說過這樣的話。」他心不在焉地說道,把心頭所有的情意用力擠到一雙桃花眼。他瞅著她,心裡盤算時機也差不多到了,便緩緩地俯下頭,閉上眼。
啊?他又在耍什麼寶?見他的臉逼近,睫毛捲得像女人,他的厚唇微微噘起來,她不覺噁心,反而好笑。
她把臉一縮,埋進他的懷裡,讓他撲了個空。他張開眼,傻傻地瞪著空空的前方。
「我有點睏了。」她故意說道。
「是……是嗎?」他失望地喃道。「沒關係,你睡吧,睡飽了才能做事,做什麼事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