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於晴
「是啊。」溫和沙啞的聲音一響起,莫不飛幾乎從床上彈跳起來了。從不知自己對他的聲音這麼敏感啊,到底是怎麼了?
細碎的腳步聲走近宋前,女聲驚叫:
「天,鳴祥,他在哭耶!」
「他可能在作惡夢吧,我想。」
是啊,是惡夢!莫不飛很可憐地想道。他的嘴……在惡夢裡不知重複了幾次感受到鳳鳴祥的溫度。
「如果不是他,小鵬可能早完蛋了……」女人哽咽起來:「鳴祥,他是咱們母子的救命恩人,你可不能讓余滄元把他殺了。」
「這是當然。繡娘,你可以停止哭了,一個屋裡就三個人,他已經哭得很淒慘了,你就不要再讓這屋裡淹水吧。」頓了頓,改說:「對了,你瞧他長相如何?」
鳳鳴祥的聲音由遠而近,像從窗前走到床前,與沈繡娘一塊打量他。
他……可不是待宰的豬肉啊,用這種眼光盯著他看……兩道視線裡,他竟能分出哪一道是鳳鳴祥淡淡溫和的視線,他的臉微微地紅了。
「咦?鳴祥,他臉紅了,是不是夢到什麼很見不得人的事?」
「可能吧,他一臉桃花過重,就算有幾夜露水姻緣,我也不會感到意外。繡娘,你覺不覺得他挺像小鵬的?」
等等,什麼叫幾夜露水姻緣?莫不飛心中哀哀叫。他……他還是很純潔地保有童貞,鳳鳴祥怎麼如此誤會他!不不,是污辱他呢?
「你這麼一說,倒有幾分相像,他沒小鵬的白……啊,原來小鵬長大後,也是一個美少年啊,我就知道我養的兒子絕對不會差到哪裡去。鳴祥,還好小鵬有未婚妻了,不然將來要抓住他的心可難了,是不?」
鳳鳴祥微微一笑,並沒有答話。繡娘的夫婿已死十年,但在她心裡,她的夫婿是天下最好的男人,十年來,其他男人從不入她眼,莫不飛能讓她看進眼,還兼有小小的讚美,已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在打什麼主意?」女人懷疑問道。
對對,連他這個只有「一吻之緣」的人都覺有異,莫不飛閉著眼,始終感覺到鳳鳴祥的視線像評估般的打量著他。
「我沒有啊。」鳳鳴祥無辜道。
「沒有就好。我依著大夫說的,燉了補湯,不過他還睡著,我看不如你先喝,等他醒了,我再差人送過來。」
未久,被稱繡娘的女人出去了。莫不飛會知道鳳鳴祥依舊在屋內,除了淺淺的呼吸聲外,始終有一道溫和的視線在瞧著他,從他的眼、他的鼻,滑下他的唇;他沒有張開眼,卻能感受到小簇的溫度隨著鳳鳴祥的視線在他臉上流竄。
他的臉龐愈燒愈紅,斗大的室內突然間好像焚燒起來,讓他頓感有些發熱。他想大口喘氣,卻不敢張開稱醒。
屋外,又傳進沉穩的腳步聲,一聽就知此人武功不弱,內外修為不在一般人之下。
焚燒的感覺,因為此人的進屋,猛然降了下來。莫不飛感激得差點要痛哭流涕起來。「還沒醒嗎?哼,這種人與其他擅闖天水莊的賊人有什麼不同?咱們都買到縣府大人的親筆手諭,擅闖莊園的賊人都可不經衙門審理,就地格殺。」男人冷淡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像是轉身面向鳳鳴祥。「鳴祥,他不懂泅水,就讓他淹死吧,何必下水救他?」
「他救了我跟小鵬一命,我反救他是應該,有恩報恩的道理我也還懂的,滄元,你可不能動他啊。」鳳鳴祥溫聲道:「再者,不看憎面看佛面,他跟我的關係就一如你跟我一般。」
咦?他跟鳳鳴祥的關係就跟鳳鳴祥與余滄元一般?莫不飛突然想起蒙面夜賊提過余滄元與鳳鳴祥之間有不乾淨的關係!啊,他也只不過被香一下,嗚……
「也就是情同手足的關係。」鳳鳴祥繼續說道:「他這人倒真不錯,三番兩次救我,也沒有索討過恩情。老實說,他若肯,我倒想與他義結金蘭,當義……」
「不!」莫不飛突然跳坐起來,脫口喊道:「我可不要當義兄弟!」
語畢,發現那日在岸上拉馬的男子迅速擋在鳳鳴祥面前,充滿防備。
他楞了下,結結巴巴道:
「我沒什麼惡意……」
鳳鳴祥從余滄元身後探出張臉,笑道:
「我當然知道你沒什麼惡意,莫兄弟,大夫說你喝多了水,只要醒了,應該就不礙事了,你現在覺得如何?」
「我沒事……是你拖我上岸的?」
「不,是滄元後來及時趕到,才將你撈上岸的,否則憑我一人之力,我實在撐不起你來。」
「那是因為你太瘦啦!」莫不飛又衝口道。看見鳳鳴祥穿著淡色的袍子,看起來臉色更形蒼白。「你還好吧?可沒受了傷吧?」好像不管何時見到鳳鳴祥,都是一臉的倦容,不像他自己,就算受了傷也能活蹦亂跳的。
他的眼角忽然瞧見余滄元默默地在打量他,他的內心吃了一驚,不是吃驚余滄元冷漠具有殺氣的目光,而是,而是從他一張眼,眼裡好像就只能看見鳳鳴祥——
不會吧?龍不祥、鳳鳴祥,都是同一人,只不過名字不同、只不過讓後者親了一下、只不過惡夢裡都夢到那個吻……只是這樣而已,自己就變得怪裡怪氣的。
「其實,我是一個很死心眼的人……」他喃喃道,手掌撫上不受控制的心口——赤裸裸的胸口!
他迅速低頭一看,原本蓋在身上的棉被已落到腰間,露出赤裸的上半身。因為長年在山上,任何事都親力而為,所以練就一身結實精瘦的身軀,他天天看,當然知道自己的身體生得什麼樣,可是……可是……
他楞楞地抬起眼,看著鳳鳴祥正無辜地回視自己,他忽地大叫一聲,趕緊拉起棉被蓋住自己的赤身裸體。
鳳鳴祥被他嚇了一跳,余滄元微瞇起眼,跨前一步。
「又怎麼啦?」她問道。
「你……你看見了?」見鳳鳴祥略嫌茫然的,莫不飛突然問有想哭的衝動。「是你脫了我的衣服?」
「啊?」鳳鳴祥沒料到他這麼計較小節,照實道:「當然不是我,是下頭的僕人脫的。」她看見莫不飛大鬆了口氣,只覺自己有點抓不住此人的心緒。
「那……你剛剛有沒有瞧見我頭部以下的身子?」莫不飛哀怨地問。棉被緊緊包住他可憐的身體,只露出頸部以上的一顆桃花頭。
鳳鳴祥見他很在意,便面不改色地答道:
「我沒有。我沒有瞧見,我說話一向直視對方雙眼,從不上下張望,也不會有那種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功力。」
「那就好了,我的清白還有剩。」莫不飛自言自語,大鬆了口氣。
鳳鳴祥聞言,暗暗好笑。如果不是剛才真的確定他的胸部很平坦,平坦到連鬼都不會將他錯看是女人,她真要以為他才是女扮男裝的那個。
男人,很計較這種小事嗎?她的眸子往余滄元望去。
余滄元看她一眼,彷彿瞭解她在想什麼,淡淡答道:
「哼,你遇見的是最孬的那一個。」
他跨步上前,突然出掌欲擊莫不飛的肩頭;莫不飛楞了一下,直覺要閃,卻閃不過他四面八方來的掌影。
「滄元!」她大叫。
掌,最後擦過莫不飛的肩,落在身後的牆上。但,並非莫不飛閃得快,而是余滄元自己移動了落掌的目標。
瞬間,余滄元心裡已有了底。如果莫不飛躲得過,那表示此人武功不弱,留在鳴祥身邊,他不放心;若是莫不飛連動也不動任由他打下去,那他更不放心,必定會殺之而後快。一個有武功的人,在面對突襲時,一定會有所回應,若是連避都不避任人打下去,那就是故作無能過了頭,這種人心裡一定有異念,留下只會是禍害。
「莫兄弟,你可沒事吧?」她快步上前,面帶淡憂地問道。
莫不飛楞楞地望著她。「我……我沒事。」神色恍惚得彷彿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不停地想著剛才鳳鳴祥與余滄元對視的那一眼。
鳳鳴祥心安了,抬眼看向余滄元。後者淡淡哼了一聲,雙手斂後,拋下一句:「你要留他,要玩你心中的把戲就去吧。」這種人留下不成氣候,就算鳴祥有心將他與沈夫人湊成一對,沈夫人也不會要這種男人。他搖搖頭,轉身走出屋外幾步又停下,招來一個僕人低聲吩咐幾句。
那有武功基礎的僕人便守在門外,諒屋內也不會有什麼意外產生。
在莫不飛昏迷時,鳴祥就已跟他提及此人南下闖莊並非本願,昨晚他也聽見南邊的騷動聲,疾步飛向禳福樓,正好看見鳴祥與莫不飛雙雙落水的景象。
他不及相救,直接先解決了另一名蒙面夜賊,等到下水撈起那莫不飛時,注意到此人身上全無任何的刀劍或者慣用兵器,甚至連暗器毒粉也沒有。通常一個學武者會不帶任何的兵器,只有三種情況,一是此人武功極高,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二是此人練武心不在傷人保己,只是強身健體而已,三則是武功爛得可以,連帶著兵刃毒器都會傷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