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於晴
想將這樣的念頭跟童商量。已經密不可分了,不曾發現,但實際上跟童再也分不開了。
「入了夜,就讓學生先回去好了。」單刀的陳老師說道:「山路難走。老實說,讓他們出來一塊找,我還真有點擔心。」
「哈哈,你老愛擔心這兒擔心那兒的,帶他們出來是磨他們的臨場反應,多見識點只有好處……」
「那是什麼?」走在前方的學生忽然喊道,打斷了她聽下去,癡武瞇眼看去,大雨裡隱約只能辨認那是一棟要查的小屋。
「癡武?」
唐澤元的學生動了,跑了過去。
「等等!」她叫道:「不要獨自行動!」急忙追了上去。泥地不好走,隨時都會滑上一跤,知道身後緊跟著童的學生,心就有點安。可惡!唐澤元究竟怎麼教學生的?好大喜功也不用拿命去換?
「癡武,有人嗎?」
大雨裡看不出任何人煙的蛛絲馬跡,在癡武還沒跑到的同時,唐澤元的學生率先開了小屋的門。
門內忽然打出一棍,狠狠擊在學生的身上,屋內鑽出兩條人影,癡武及時抓住一個少年的領子,同時拉住倒下的學生,免得頭撞上石塊;那名搶犯少年持棍想打,癡武拱臂擋開,踢了他一腳,見童的學生追上來,連忙將二人丟給他們。
「你們行嗎?」
「行,師母!」不說二話,配合癡武接過二人,俐落的身手讓她無後顧之憂。
「不要叫我師母啦!」話尾未消,就追著另一個唐澤元的學生。他正追著另一個逃跑的少年。癡武大叫:「不要追了!」
「癡武,停下來!我們立刻就過去?」童晃雲的聲音透過無線電傳過來。
可惡?距離愈來愈遠,癡武邊跑邊脫了厚重的雨衣。要追上非易事,這裡是當日童帶她來野餐的地方,但沒了地圖,只能靠模糊的視線分辨地形。該死的混蛋!就不要讓她抓到那個姓唐的學生,她會親手狠狠的扁他一頓。
「停下來!」童晃雲厲聲吼道:「停下來等我們過去,癡武,你對風雲的地形不熟,不要亂來!」
癡武滑了一跤,及時抓住樹幹,她喘著氣,無線電掉在泥地裡,沒空理會了,直接再追上去。
那兩個傢伙體能都不錯。癡武瞇瞇眼,好像那兩個傢伙在打架,跑過去的同時,驚詫的發現姓唐的學生擊中了少年搶犯。她怔楞,那日野餐,童似乎說過這附近有斷崖……那少年往後退了幾步,踏了個空,在往下墜——天?真有懸崖!那名學生急步踏前試圖抓住他,卻往下拖,癡武當機立斷,腦海中浮現當日跟童提及的繩子,在跑往他們時,她順手拉起一根粗大的樹籐,能禁得起重量嗎?沒試過,但總要嘗試。
癡武撲向學生,伸出手。那學生的目光驚訝,在墜下去的剎那,抓住她。
雨水打滑了彼此的雙手,擦過,接著依舊下墜,癡武不服氣,順著樹籐再迅速滑下,正要嘗試再抓人,啪的一聲,樹籐忽然斷了——
前後不過幾秒鐘的時間,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童晃雲趕到時,李承中已經先到「第一現場」。
「癡武呢?」難得的驚慌在童晃雲的臉上出現。
李承中上下摸著唐澤元學生的身軀,而後抬頭站起身來。
「我來的時候只剩這四個小毛頭。」朝學生努努嘴。「他打斷了一根肋骨,我得佩服打人的那個,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還這麼有體力。」
童晃雲瞇眼搜尋四周。雨大得驚人,他們局限在此,彷彿與世隔絕。雨聲過大,極有可能掩去任何的求救聲——
「我猜你並沒有把我的任何話聽進去,是嗎?」在跑來的途中,雨打了一身濕,乾脆把雨衣也脫了,李承中朝學員使眼色。「把你剛說的告訴童老師,一字不漏的,我得通知警方。」
黃色運動衣的學生立刻走過來。「方纔唐老師的學生去追另一個搶犯,師母見不妥,就追過去了,他們往那裡跑,我們等了很久……」他指著的方向是學校尚未開發過的林子。
「好,你們做得很好。現在,你們待在這裡等警方跟其他老師過來,我過去看看。」童晃雲面無表情的,唯有眼底洩露些許情感。
他走向林裡。李承中朝學員比了個安心的手勢,快步追上他。
「你嚇到學生了,童晃雲。我可不認為尤癡武會出什麼問題,她的反應可以彌補她的身手,當初不都是我們同意讓她加入搜索行動的?」
「你沒有看見那天晚上那幾個少年有多殘忍。」被雨浸濕了的泥地難行,癡武究竟往哪個方向追去?不該讓她加入的,即使在場各個老師極力推薦,即使人手不夠,他也不該讓她參與這次的搜尋,寧願一輩子她都逍遙閒散過日子,也不願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她從來沒有站在他的立場上設身處地想過。真的愛他嗎?如果她愛他有他愛她的一半那就夠了,她也就不會冒著傷害自己的危險去追那些孩子。
天知道他把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對她的感情一向藏於心底,成了習慣,在表露上也內斂三分,她能懂嗎?能懂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嗎?是自私吧,寧願受到傷害的是他人,而非癡武。
如今,什麼要保護她一輩子的誓言立成狗屁!
「晃雲,那是什麼?」李承中指著前頭泥地上的雨衣,還沒過去細瞧,童晃雲的身形就越過了他。童晃雲的臉色看似平靜而嚴厲,像癡武失了蹤無關痛癢,實則不然啊,僅僅站在他的身邊就能感受他的緊繃,一個沉默內斂的男人若是爆發了才可怕。
「是癡武的雨衣。」童晃雲緊抓在手,目光炯炯落在前方。沒吭聲,因為腦海烙了學校的地圖,前方是斷崖,但願不會,他每走一步,心裡愈發沉重如石。
李承中輕輕呀了聲,看穿了童晃雲的心思。他快步跟了上去。
「不……不可能,前頭有豎牌子,有眼睛的人不會不知道的……」頓時住了口,因為寫有「危險勿進」的牌子飄浮在泥水之中,上頭隱約踏著雜亂的腳印。
童晃雲在斷崖旁蹲了下來,瞇眼觀察崖緣斷折摩擦過的樹枝。
他閉了閉眼,當李承中小心跟著過來時,他困難而艱澀的開口——
「有人掉下崖了。」
頭痛,眼痛,腳痛,骨頭痛……全身都痛!
癡武張開眼,即使瞇瞇眼望著,也看不到陰沉沉的天空——不是因為撞到頭失去視線,而是雨太大,凝不住焦距。
「我是個白癡。」她氣若游絲地說。妄想模仿電影裡的特技無疑是替自己挖墳,雨打在她的身上好痛,驚醒她的神智。還沒死嗎?在墜崖的剎那,倒是看到了老頭的身影,還有跟童的回憶。
童啊,如果就這樣死了,必定要成倩女幽魂回去找他,因為不甘心哪。回憶像是密織的網,在全都遺忘的當口,一點一滴的露給她看,好多細微的過往全在剎那間展現。跟童第一次見面……快樂的、丟臉的、尷尬的、悲傷的回憶裡全都有童,這輩子除了他,再也沒有這麼瞭解她的人了,死都不肯放棄童!
癡武嘗試動了動手腳,似乎沒有劇烈的疼痛。她翻跳起來,一次沒成功,再試一次,汗混著雨水滑下臉頰,當爬起來的時候用力喘了口氣。
她抬頭觀望一番。他們似乎並沒有跌到最下頭,在斷崖下不遠的距離有塊青苔叢生的大石頭擋住了他們下墜的身體,沒死不是奇跡,該感激的是有塊救命的石頭。癡武昏昏沉沉的,輪流拖著唐澤元的學員跟那名少年搶犯往內靠,上頭多少有交織的枝葉遮掩雨勢。
好累喔——好幾年沒有這麼用心去做過一件事。她在學員旁蹲了下來,閉眼休息。
「痛……」學員逐漸清醒,張開眼的剎那以為看到鬼。
「當然痛啊。」癡武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你不要隨便亂動,小心待會兒插在你肚裡的枝條掉出來,我可沒有止血帶唷。」
「插……插在我肚子?」想起來了!他們掉了下來,他以為死定了。不敢往身體看去,怕會再度昏厥。「我……傷勢嚴重嗎?」肚子完全沒有痛的知覺,天啊,是不是沒救了?
「你當我是醫生嗎?」
「我……」他了嚥口水。「有人會發現我們嗎?」
「大概會有吧。不過我可以等,你呢?小鬼,應該是來不及了。快吧快吧,有什麼遺言我會替你轉達。」
學員的眼睛濕濕的,像要掉眼淚。「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在你擅自去追人的時候,就該料到會有怎樣的下場。」頭真的有點暈了,癡武喘了口氣。「我也是個白癡,忘了自己的極限,瞧,我現在的下場有多慘,還得陪一具快要成為屍首的傢伙。」
「你……」她是存心刺激他嗎?「你為什麼要跳下來?」看到她跳下來,著實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