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於晴
當他閉目養神之際,他的眸光精明一閃,落在查克的臉上。
查克錯愕了下,臉色頓時化為雪白。僅僅是這麼一瞧,卻差點把他的心臟給瞧了出來。狐狸王果然名不虛傳,僅僅是他的舉手投足,就足夠教他心驚膽戰了。
為何狐狸王會這麼好聲好氣的對待玉姑娘呢?她對他真有這麼重要嗎?在入睡之際,查克的腦中亂成一團。
第五章
兼程又趕了十來日,到了繁華北京,已有人接應引路至北京聶家的宅子。聶家的老家在南京,北京的這棟是聶家長子暫居之所。
「我等你們許久了。」聶家兄長站在大門前,顯然等候已久。他的目光停在聶泱雍身上,說道:「我原以為上次一別,怕又要有數年不能相見,沒料到你會答應泱陽來北京一趟。」
他的年歲差不多三十出頭,說話沉穩而老成。聶家雖然有十二個兄弟,但因娘親不同,所以年歲極近的不在少數。以聶四泱陽與聶五泱雍來論,只差半歲,甚至聶七與聶八隻差在時辰上。
「我若是教你猜中了心思,只怕你將來在領船圍攻狐狸島上稱便不少。」聶泱雍隨口應道。
聶滄溟只是微笑,將他們引進宅裡。他回過頭說道:「羅傑先生奔波勞苦,我立刻讓人帶你進房休息。」
羅傑報以瞭然的笑容。
「這倒不必,不過聶公子若是能請熟知北京的僕廝領我跟查克繞上北京一圈,我感激不盡。」他興致勃勃地說道,不打算漏掉任何一個時辰逛北京。
「我……」查克怔了怔。他有說他要逛北京城嗎?瞧了眼眾人神色,這才發現,聶滄溟的用意是排開他們,有私事欲談。他有點不甘願,但也懂得見人眼色,只好接受聶滄溟的安排,隨僕廝而去。
「上回去島上,倒沒見到羅傑先生身邊那名男孩,他是……佛郎機人吧?」即使頭髮染黑了,近看之下還是能發覺他膚色及眼色的不同。
「他是隨玉救回來的,楞頭楞腦的,除此外,倒還是個不錯的佛郎機人。」方再武插嘴,跟著大夥走進大廳。
提到隨玉,聶滄溟將目光移向聶泱雍身邊的女孩。
「你就是將平底淺船作改良的隨玉姑娘嗎?」
「是。」她瞇瞇眼笑道,笑得可愛,笑得讓聶滄溟有些吃驚,但他掩飾得很好,他沉穩的說道:
「原本上回我想親自見你一面,可惜陰錯陽差。若是知道那時你在徽州,我必定轉向。」原以為泱雍教育的女孩會在氣質上神似泱雍,倒沒想到是全然的不同,看不出一點海賊的影子。
「大哥是有事找我嗎?」
他的笑不顯輕浮,也無五哥的邪氣,他的笑很沉穩,瞧起來就讓人信賴,讓她不由自主的喊他聲大哥。
他看了聶泱雍一眼,搖頭笑道:「我本想將你騙到北京,為大明朝廷設計船隻,可你五哥不放人,我只好放棄。不過……你在北京這些時日,可有興趣見見我手下的船工們?」
「啊!大哥手下也有船工?」她的雙目流露興趣。
「是有啊,只是海禁關係,轉而改良河運的船隻,好比你上回平底淺船的草圖,他們對那張改良的草圖頗有興趣,也許你可以跟他們切磋切磋。」
「好……」遲疑了下,才想起聶泱雍。她轉頭瞧著逕自坐在椅上的五哥,徵詢他的意見。
「你要去便去,不必問我。」聶泱雍傲慢地瞧著聶滄溟說道:「我們可以瞧瞧你的船工們可以從隨玉身上偷學到多少。」不必點明也知道聶滄溟的用意。
聶滄溟只是含笑,並無尷尬之意。他摒退了廳內家丁,面容稍稍正色起來。
「本來,你們遠來是客,該讓你們休息幾日再談,可現下事態緊迫,不得不談。」
「哦?倒有什麼事可以讓你失去平日的沉穩?」聶泱雍漫不經心的。他的態度十足的高傲且無所謂。
隨玉安靜地走到他身後,跟方再武並站。
「你也坐吧。」聶泱雍說道。
「啊?」是指她嗎?除了在南島外,她都是跟再武兄守候在五哥身邊的。
「我讓你坐,你就做吧。」
「喔。」她瞧了聳肩的方再武一眼,乖乖坐下,也有點不安。
「隨玉的身份已變了嗎?」聶滄溟忽然間,發覺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不如他所想像的。
「變什麼?我是護衛。」隨玉瞇起彎彎的眼笑道:「我是五哥的護衛。」
「哼,斃腳護衛嗎?」聶泱雍嗤鼻道,這讓隨玉紅了臉。
「還只是護衛?」四弟捎來的訊息可不止如此。「那麼,我還有機會挖角了?」
「你的心已經完全傾向了那昏庸皇帝。」他懶洋洋的諷刺道。
「我若完全傾向了,也就不會冒背叛皇上之罪,要你來京了。」他歎了口氣,笑容不復見。
聶泱雍抿了抿唇,面容不變地說道:「你是說,皇上打算派兵圍剿狐狸島嗎?」他此話一出,隨玉立刻震嚇起來,方再武也瞪眼傾聽。
「你知道了?」吃驚之後,是可笑的歎息。「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可笑啊,論人才、論武器,甚至……論主事者,大明朝皆比不上一個狐狸島,泱雍本身就是一個島王了,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島,但偶爾流露出來的氣度卻遠勝那個終年求道的皇帝。
大明皇帝留不住好人才,即使是留下了,也是因為見不得大明江山就此毀在這皇帝手上。但狐狸王本身吸納了不少長才,不只是因狐狸島的威名,而是他本身的魅力,想跟著他試試自己的才能能發揮到何種地步,這樣的「留」才是真正的留住好人才。難以想像如果他有心,要蠶食江山並不是難事。
他的眼從泱雍漫不經心的神色移到隨玉身上。而她,就是一個人才,如果能搶下她……
「海禁之後,律令定下不可建造超過規定的船隻,造成了沿海一帶的弱勢。」聶泱雍隨意的彈彈手指。「要建一艘戰船不是件小事,更何況是數艘戰船,我要真不知道,就不必再當狐狸王了。」他露出詭異的笑,笑得邪極了。「要不要試試,試試看隨玉的戰船與你手下船工設計的戰船之間,究竟有多少差距?紙上談兵只是空談,實際演練才分得出高下。」
「泱雍!」
「五哥!」她造船可不是為了毀掉同胞漢人。她造船,只為興趣,為——為保護狐狸島而已。
「不然你要我如何呢?」聶泱雍瞇起眼,帶有薄怒。「你要開戰,我就迎戰,難不成你要我豎白旗降那皇帝?降了之後呢?依舊海禁,沿岸一帶居民依舊衣食不保,走私依舊,雙嶼依舊,那麼,這一切有什麼改變呢?少掉一個狐狸島,什麼都沒有改變。」
「是的,我知道。」聶滄溟歎了口氣。
「為什麼要打狐狸島呢?咱們雖亦商亦盜,可從不傷害沿海一帶的居民。他們以走私為生,我們便保護他們出海,騷擾百姓的是雙嶼出來的倭寇跟佛郎機人,朝廷為何不派戰船對付他們?」隨玉皺眉,納悶問道。
「這正是問題所在。」聶滄溟斟酌著開口:「我懷疑雙嶼之中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處心積慮的想要毀掉狐狸島以及狐狸王。那人必定認識朝中大臣,所以才有一連串的消息傳出,說咱們聶家出了一名海賊,所以我才要你上北京見七王爺。他與咱們的長輩是世交,自然是站在我們這一邊,可人都是要顧自己的,他得先確保你不會為他帶來麻煩。」他又沉吟了會。「你可還記得四年前,三弟外出之際被人弄斷雙腿?」
話不必點得太明,聶泱雍便已猜到了大半。原本閒散的心思集中起來,他瞇起的眼流露出殘暴。「我以為那是不肖書商所陷害的。」他的聲音沉了下來,隨玉有點惴惴不安地瞧著他。
「咱們都是這樣以為,可憑兄弟們的能力卻始終抓不出這名書商。出事那天,他要見的是名官老爺,事後,那官老爺死了,據說是暴斃。」
「有人是專衝著我來,是嗎?」聶泱雍喃道,隨即狠狠的發笑:「好,就讓他來,我倒要瞧瞧他要如何毀我後路,想動手,我就等他來。」他的眼落在隨玉身上,隨即皺了皺眉,稍稍緩和。
他的個性惡劣到已是無藥可醫,即使對著自己的兄弟,雖有幾分感情,但也不願因此克制自己邪惡的因子作祟。時常,在陽光下能隱約感覺他的血是冷的、是黑的,充滿了野蠻,這是天性所致,兄弟裡沒有像他這麼詭邪的個性,他不克制,因為連他自己都喜歡這樣的個性,但隨玉會畏懼,所以他稍稍收斂了。
她不說,但可以感覺得到她對於他這樣的一面有著不安,她還年輕,正直而純潔,盲目的接受他所有的一切,當她再繼續成長時,也許就會否定他邪惡的個性。他嗤了一聲,會顧及她的情感,是因為他要一個心甘情願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