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於晴
「反正八爺從不出門外一步,打不著我的。」
「你你你……你存心氣死我!」她愈來愈大膽,仗著他不願出房門、仗著她身有基礎功,就這樣欺凌他!他已經是沒有用的人,連這個死丫頭都不肯聽他的話──
「八爺,天這麼熱,還得熱上幾個月,你的臉老纏著白布,很熱很熱的,會生病……」
「住口、住口、住口!」他氣極,隨手從桌上拿了本書丟她。「你這個賤丫頭!以為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看你的主子有多醜,好嘲笑我嗎?我是很醜,醜得像鬼,但你永遠也不會看見我的臉!」
「才不呢!」她上前一步,用童音笑道:「我最喜歡醜人了。」她將打結的心裙解開,撣出裡頭數朵桃花瓣。
「搞什麼你!」他叫道,直覺擋住在他週遭飛舞的桃花。桃花香氣撲鼻,好幾瓣落在他的身上,他又氣又惱地揮開,吼道:「你是存心來氣我的嗎?」美之物人人愛,尤其桃花閣裡的桃花盛開時極為嬌艷,她是故意提醒他這種丑顏永遠也無法與桃花相比的嗎?
「八爺足不出門,連曬陽都只肯縮在窗內,桃花開了,你在窗內瞧不到,所以我摘來讓八爺看看。」童音軟軟嬌嬌的,發出來的笑聲就像是……含苞的小桃花,不像他,又粗又啞像磨過的石子,他心裡一怒,發狠說道:「你一定是在嘲笑我!」
順手拿起鎮石要擲她,忽見拱門前站著一名青年,青年好眼熟,眼熟到──
「二哥!」
「淵玄,你的脾氣愈來愈壞了。」
在見到手足的狂喜褪了之後,聶淵玄撇開臉,重哼道:「沒有方向感的二哥千里迢迢來見我,是花了多少時間呢?」
聶二輕笑。
「淵玄,你真瞭解我。原本我預估行程,兩個月前就該到,不料中途走錯路了,一路走向貴州去了。」揉揉練央的頭。「小姑娘,你去玩,我跟你八爺聊聊。」
「哦,好。」將手裡最後一朵桃花塞進他的手裡,便跑到院裡去了。
「這個死丫頭!」他丟到地上,用力踩。「誰准她去玩了?她是我的奴才,我要她往東,她就得往東……哎呀,二哥你做什麼?痛啊痛啊我痛死啦!」整個身子被二哥用蠻力抱住,頭頂被狠狠地揉了好幾圈。
「你好像瘦了呢,淵玄。」又憐愛萬分地揉搓著他的頭蓋,才走進屋內。
聶淵玄恨恨瞪著地上被揉掉的頭髮。
「過來,讓二哥瞧瞧你。」
「反正我是沒有用的人了,二哥來幹什麼?來看好戲嗎?」他惱怒道。
「你這小孩,真不討人喜歡。」
「二哥渾身都是硫磺味,離鄉背井去玩那些怪東西,還回來幹什麼……啊啊,我知錯了,我知錯了!二哥,放開我,不要欺負我啊,我已經夠可憐了!」他慘叫,幾乎可以聽見全身骨頭咯咯作響的恐怖聲音。
聶二放開他扭曲的身體,笑道:「這不是欺負,是我對你的疼愛表示。」
他被折騰得滿頭大汗,喘氣道:「疼愛?二哥你怎麼就不去抱四哥呢!」差點把他的骨頭給壓碎了,他是病人啊,二哥到底懂不懂!
「你四哥身子太差,我怕抱碎他,不過呢,大武代替你四哥讓我抱了,你要不要讓你嘴裡的死丫頭給我抱一抱?」聶二的視線落在正在院裡練功的練央身上。聶淵玄頓時寒毛直豎,幻想兩個男人抱在一塊的親熱模樣,用力嚥了嚥口水。
「二哥,你不要開玩笑了!我是病人,一點也沒心情聽你玩笑話!」
「我像在開玩笑嗎?哎,小姑娘的底子開始成形了……招式像大武,是大武傳授的嗎?」
聶淵玄不情願地應了一聲,惱道:「該死的大武,若不是仗著四哥同意,我早就阻止這死丫頭學武,學什麼武?以前我打她,她連躲也不會,現在我要打,她倒是會躲了!」
「你打女娃兒?」聶二轉過臉望他,似有不贊同之意。
「不……不行嗎?反正她是買來的!買來的就該逆來順受,就算我打死她,也不會有人吭一聲!」
「淵玄,你變了。以往,雖然你驕縱,但你從不打下人、不欺良民,而現在你開始會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娃兒。你才十歲啊、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自毀前程的。」
「我還會有什麼前程!」聶淵玄怒叫道,往後方斜退一步,瞪著聶二說道:「反正六哥的師父圓寂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再復我容貌,我已經沒有將來了,為什麼我不能讓旁人跟我一樣!二哥,你嘴裡說疼我,但你們心裡都一樣,同樣的兩塊玉,當其中一個碎了,沒有用了,你們的心全會偏向另一塊!那還要我幹什麼?還來看我做什麼!」
聶二皺起眉頭,說道:「別靠我的右邊說話,我聽不清楚。」
聶淵玄疑惑道:「二哥你──」
聶二乾脆將他的身子拎到左邊來。「要說話,站在我左邊,別讓我費神去聆聽,再費神,你二哥遲早雙耳會聽不見。」
「二哥,你的耳朵?」
「耳朵還在,右耳卻失聰了。」見聶淵玄難以置信,他又用力抱住淵玄的瘦弱身子。「你這小鬼還算有點良心,知道我耳力不行,還會為我擔心。」
「怎麼……怎麼不會擔心呢,二哥你的方向感已是奇差了,耳朵再聽不見,你活在世上還有什麼用處?」他恍惚地脫口說道,沒有掙扎,反而直勾勾地望著二哥的耳朵。
二哥的耳形此女人還細緻漂亮,耳垂厚實,有點尖尖的,常聽大哥笑二哥全身最易惹人愛憐的就是這一對美耳,如今卻再也聽不見聲音,難怪方才總覺二哥的聲量較之以往大了些。
「二哥跟我是一樣的……」他喃喃道,同伴之情油然而生,不由得親近幾分。
「啐!誰跟你一樣。你二哥我可是有遠大志向的呢。」
「二哥,你右耳都聽不見了,還能有什麼大志向?只能等死而已。」
聶二瞇起眼,手指啪啪作響。「你老在扯我後腿,是不是哪裡看不慣我啊,淵玄,我很樂意讓你在我懷裡感受到我們的兄弟之情。」聶淵玄一想起他可怕的地獄式抱法,立刻搖著頭。
「不要、不要,我沒扯二哥的後腿,我只是……只是關心,對啊,我是關心二哥以後萬一連左耳也聽不見了,那該如何是好?」
「我姓聶啊,淵玄,兩隻耳朵聽不見,我還有第三隻耳朵啊。」他取笑說道。
見淵玄不信,他正色說道:「好吧,我知道總有一天會再也聽不見這世間的任何聲音,對於那一天的到來,你二哥是有點害怕,但是我還有其它事要做,我可不想要隨時隨地擔心受怕。」他向淵玄伸出寬厚的掌心。
「我不想將自己鎖起來,因為我的研究還沒有結束,我的掌心裡還有很多夢想等著我去抓。你呢,淵玄,一輩子鎖在這裡嗎?」聶淵玄微惱地撇開臉。
「二哥是來讓我出醜的?」
「出醜?」
「難道不是嗎?明明知道我的臉被毀了,你強要我出去見人,不是讓人見笑我嗎?反正我是被遺棄的,我被笑了無所謂,難道你們不怕人家笑聶家嗎!?」他激動地說道,瞧見二哥渾然不在意他的委屈,反將目光落在外頭。
他循視線往外看,看到那個小女娃兒練武栽了個觔斗,趴在地上許久,才搖搖擺擺又爬起來練武。「活該!」他咕噥道。
聶二彷彿沒有聽見他的幸災樂禍,開口說道:「我聽四弟提,她是大哥買來的。」
「大哥也不知是哪兒買來的鄉下小女娃兒。」
「我原本還在奇怪思緒周慮的大哥,怎會找個小女娃兒來照顧你,後來聽及四弟說,同年齡的玩伴能帶你出心中牢籠,我心想也對。如果我是大哥,我會為你找一個同年齡的出氣桶,任你欺負、任你玩弄,這是你兄長的私心,犧牲其他家的女兒,就算要她陪著你永遠待在這個地方,她也不能有所怨言本句。」
「她是銀子換來的,就該付出代價。」聶淵玄撇開臉低聲說道。
「是啊。淵玄,難道你不曾懷疑過,為什麼她家有三個小女娃兒,被賣的卻是其中面貌秀美的她呢?」
「我對她,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大哥買她的時候,她家鄰居閒言閒語甚多,說她家父母貌普,長女及幼女皆神似其父其母,唯有這個君家老二,容貌奇美。鄉下人家眼界小,會有什麼樣的閒話,你該明白。」忽地,聶二將他的臉硬生生地扳過來,不容他拒絕的說道:「淵玄,你還要自憐自哀多久?看看我們,誰不是認真在生活?難道你要永遠躲在角落裡,連你自己也遺棄自己嗎?難道你要繼續任由你這樣的性子下去,當「他」讓自己成長,儲備實力的同時,你卻永遠只有十歲的能力,你甘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