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鳳求凰

第2頁 文 / 於晴

    「你這是在幹什麼?以為我受了傷,就不能把你給踹出門嗎?誰准你給我進來的!?」

    「我的頭好痛。」她的眼睛用力撐到極限。「大爺要我半夜也守著你,不能離開。」他惱了,故意忽略她的前半句,推她一把。

    「你的主人是我還是他?我要你滾在外頭睡,你給我進來幹什麼?還敢壓在我身上,你不怕我拿鞭子抽你嗎?」

    「八爺,別趕我。大爺說,我要是離開這裡一步,他要把所有的銀子都收回去,我爹家需要錢,收回去,他們會餓死的。」

    「什麼你爹家你爹家的,那不也是你家?連個話也不會說,丟人現眼的!」

    她的眼睛沒有眨過,仍是圓圓大大地睜著。「我不能回去了。我賣到三個耳朵家,以後再也不能回去了。」

    「什麼三個耳朵?那叫聶,你的閨名聽起來不像沒識過字的!」他沒好氣地說道。

    她露出笑。「我有唸書,是我爹教我的,他是秀才,見可我一直念不好,春雪念得就很好了,她很喜歡唸書唷。」

    「春雪?」

    「她是我妹妹,我還有一個賢淑姊姐姐,她很會繡花繡鳥,大爺給的錢可以買書給春雪,也可以買一點賢淑姊姊喜歡的布料。」

    他望著她許久。「那你呢?」

    「我?我來替八爺做事。」她展笑說道。

    他伸出手指輕探她冰涼的臉頰。「你為什麼哭了?」

    「我哭了嗎?」她微惱,用力抹去眼淚。「我還以為眼睛不要眨,就不會流眼淚呢。」她在為她的身世感到悲憤嗎?她是該悲憤,被雙親捨棄,跟他一般……

    「八爺,我頭痛得一直掉眼淚,我好痛好痛。如果我頭痛到死掉,八爺你可不可以不要讓大爺收回銀子?」她的聲音軟軟的,較之先前有氣無力。

    他心驚啊,因為知道她頭痛的原因在哪裡。有些發顫地摸上她的後腦勺,血已凝成塊,但不知有沒有內傷?她……她是活該!活該她自己來惹他!誰都知道聶家小八爺自從被燒傷之後,脾氣極度不穩定。不,別說是燒傷了,就連之前他也是個無法無天的天之驕子。

    「八爺,你的床好軟,讓我躺一下,好不好?」

    「你只是個丫頭,怎配躺在這種床上?」他又推她一把,想將她推下床。

    她死抓床單不放,雙腿緊緊挾住他的下半身,她的上身微傾斜,噘起嘴說:「我從來沒有睡過這種床,讓我躺一下下就好。」

    「你這個死丫頭,尊卑之分難道你不懂?我聶淵玄曾經有多少丫頭服侍我,也不曾頂撞我一句……」話尾消失,因為億起今非昔比。心口燃起怒火,雙眸怨恨無比。「大哥買你來,是來整我的吧?我要一個沒有訓練過的丫頭幹什麼?年紀這麼小……」

    「我不小,我跟八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呢。」

    他怔了下。「你跟我同年?」看不出來。他以為她要再小上一、兩歲。

    「嗯。」她的上半身又小心地靠了上來。「大爺說,我跟你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買下我,希望八爺的一切厄運都能轉到我身上。」

    「胡說!」他嗤笑。「大哥才不是這麼迷信的人呢。」

    見她連笑也沒笑,他的神色斂起,問道:「大哥真這樣跟你說?」

    她點點頭,擦擦眼淚。「八爺,我想睡覺了。」他尚在震驚之中,沒有多餘的心思理會她,任由她沉沉睡去。

    「大哥怎會如此殘忍,竟對一個小女娃兒說出這種話來,她的父母難道不心疼女兒嗎?」他自問。大哥行事一向有原因,即使已是十多歲的少年,卻已懂得什麼叫老謀深算,他絕不會無故買來一個丫頭……

    「真為了轉厄運?」他冷笑。「這世上最可怕的厄運已全數降在我身上,還會有什麼更可怕的厄運?」見到她沉睡,他心裡升起不痛快,要推她下床,忽見門外有張白臉在望著他。他心一驚,幾乎脫口喊出來了,連忙錯開視線交會的剎那,推出的雙手改成摸上她的雙頰。

    門外望著他的那張臉稚氣而俊秀,背後黑漆的夜景襯著那張慘白的臉好詭異。那張白臉……怎麼會來了?為什麼來?這是聶家荒廢的別院,兄弟一向不會來此,那張臉來了……是要再來害他?難道害得還不夠?

    門輕輕動了一下,聶淵玄的心跳好快,不由自主地抱緊她,眼睛半垂,假裝不知門外有人。萬一那張臉進來了,他要不要大喊救命?他能喊給誰聽?院裡只有養心樓的四哥,離此尚有段距離,要如何救他?

    他的恐懼顯露在發顫的小身體上,汗浸濕了一身繃帶,不知過了多久,眼角瞥到門外的臉不見了。他立刻東張西望,確定沒有那張臉了,才虛軟地癱在床上。

    「他來了,他來幹什麼?又要來害我?」他仍顫不止。瞧見那張臉出現,他才知道自己還不想死,就算臉毀了,一輩子見不得光,他還是不想死。

    「我害怕……原來我還懂得害怕。」忍不住將纏滿繃帶的臉埋進她的肩窩裡。如果他孤獨一人,一定會恐懼到發瘋,但大哥先知,將她安排在身邊,人的體溫能安撫情緒,尤其是軟綿綿的小身體。就因這樣,所以大哥選中了她嗎?不,絕對不止,大哥選她必還有其它因素。

    「不怕、不怕。」她伸出手拍拍他的背。

    他嚇了一跳,以為她發現他在偷哭,那多丟臉啊!瞄向她的小臉,她的眼睛闔上,是在喃喃囈語道:「不怕,練央不怕……」

    ※※※

    一大早,君練央跳下柔軟的床,依著昨天聶大所說的路子,往井邊取水。多兒園極大,比起她爹家裡是大上數十倍都不止。

    「左走右走,走十步過拱門,門外有個大花園,走出花園有井水,打水洗臉,再煮飯。哎,以往有娘煮,現在要我煮,好累呢。」

    依路尋到一口井,打完水正要往桃花閣走。忽地,細微的擊聲勾起她的注意,她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悄悄往另一頭的拱門走去。出了拱門,放眼是好大的庭院,一名青年在耍拳。每一拳又快又紮實,讓她看得眼花撩亂,讚歎起來。

    「誰?」話才起,青年的身影已晃至她的面前,她直覺退開一步。

    他的手好快,探到她面前,欲拎起她的衣領。她連忙又退一步,左腳踢到石頭,四腳朝天往後仰倒,水潑了她一身濕。

    「是你?」青年頗為驚詫,連忙拎起她來。

    「公子認識練央……是四爺嗎?」她規矩問道。

    「不,我不是四爺,是他身邊的護衛大武。昨兒個大爺帶你回來時,我遠遠看過你一眼。小八爺住桃花閣,跟養心樓有一段距離,你怎麼跑來了?是不是小八爺出了事?」

    她搖搖頭,藉著彎身拿盆的動作避開他的拎扯,軟語說道:「我是來打洗臉水的。」

    「洗臉水?小八爺的繃帶還沒扯下,怎麼洗臉?」這小女孩也真是的,不夠貼心,大爺怎會買她下來照顧小八爺?

    「我可以幫八爺拿下繃帶啊。」

    他失笑。「你胡鬧,他傷勢未癒,你拿下他的繃帶有什麼用?」忽然發現她額上也紮了繃帶,暗暗吃驚。「你受傷了?」他的手才碰到她的繃帶,她立刻側身相避,摸摸自己綁著斜斜的白布條。

    「今天早上我醒來就有的,也不知是誰綁的。」

    大武心裡有底。小八爺自從火燒之後,情緒極端不穩,他也沒敢讓四爺知道小八爺已被遣送到這座別院裡。

    「大武,你在跟誰說話?」屋內傳來氣虛的少年聲音。

    大武不再理睬她,立刻奔進屋內。

    她眨眨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俐落的身手一會兒,才抱著水盆離開養心樓。走出拱門,看見假山後藏著一個髒兮兮的小身影,漂亮的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她以為是院裡下人的小孩,也不以為意,重新打了水,回到桃花閣裡。

    門一開,床上的人仍然在睡。

    「真會睡呢。」她將水盆放下,輕輕打了個噴嚏,喃道:「不好,我才剛來做事,萬一受了風寒,把我趕出去怎麼辦?」

    她從衣櫃的下方空隙拿出自己的包袱,開始脫下濕透的衣服。

    「如果把濕衣曬在櫃子上頭,他也看不見,應該沒關係。」她的自言自語微微驚醒聶淵玄。

    小長褲落了地,露出白皙的雙腿,細瘦的手臂光滑……他以為自己錯看,用力揉一揉眼睛,再定睛一瞪,小眼珠差點凸出來──

    「你在做什麼?」他喊道。

    她彈跳了下,快速回過身,笑道:「八爺,你醒了啊?」

    他瞪著她正面平滑的裸身,顫抖地指著她說:「你……你還要不要臉……」就算她還沒有發育,就算他沒有未來了,但起碼他還是個男的,起碼他還有挑選的權利啊!

    「怎麼啦?八爺。我剛打來洗臉水,你要不要洗臉?」她小心翼翼地拿出包袱裡唯一的藍色棉布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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