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於晴
「可以說是。」從一下船,他使心不在焉地敷衍她,燕奔、李勇雖隨侍在旁,卻全身緊繃,如臨大敵。
「山東是你故鄉?」她試探地詢問。
「不,只有別業。」他托起她的身子上了車。便讓年輕車伕駛離岸旁。
她又皺眉,從車窗外見小喜子等人上了另一輛馬車。
「船呢?」她問:「那木刻版畫不帶走嗎?」
他揚眉。「不,那原本就是擱在船上的。」
她張嘴。「你就這樣擺在那裡?不怕盜賊偷走?」他不怕,但她怕死了!
他微笑。「船上若真潛進偷兒,也不至於捨珠寶而擇它。」相處下來,發現她有版畫狂熱。事實上,她對版畫熱衷過頭了。
話雖如此。無鹽仍然有些患得患失的,生怕自個跳下車跑回去,只得將注意力轉移到窗外。
一路從岸海駛來,已進城縣.因為屬沿岸地帶.所以顯得熱鬧。道路二排是市集。家家掛上紅布,是有喜事嗎?
年輕車伕雖坐在前方,但嘴裡憂心道:
「爺,昨兒個是當今皇上大婚,皇后是當今太后的侄女。」
「哦?」龍天運微笑。預言之輪終究開始運轉了。他漫不經心地將目光調回,出了市集,是近郊,略嫌偏僻。未久,馬車停在一扇富麗堂皇的後門。
龍天運抱她下車,在她耳邊吹了口氣。
「啊!」她駭叫一聲,眾目睽睽之下,她脹紅了臉。
他含笑。現在,她開始懂得正視他的存在。
「爺!」小喜子下了馬車,直叫:「不得了啦!當今聖駕迎娶國母……」老天,篡位啊!皇上爺還在這兒跟這娘們打情罵俏的!有沒有搞錯?
龍天運放開無鹽,揮了揮手。「我聽說了,不必大呼小叫。燕奔?」
燕奔靜靜上前,低言:「打一上岸,有票人跟著。」
龍天運點了點頭。
「爺,上上下下都打點好了。」在別業後門等候多時的齊總管態度恭謙的引路,即使在看見無鹽之後,也未有任何驚訝的反應。
「齊總管。近日可有招新僕?」
「是有幾名年輕女子上門。盼能賣身葬父,奴才只發了幾兩銀給她們,未招僕役。」
無鹽跟著他們進入龍府,但無心聽他們一問一答的,龍天運狀似隨意在問,而這齊總管則戰戰競競的詳細回答。
看來,他的背景不弱。滿符合她預期中的紈褲子弟。
從內部來看,這屋子當真是符合華宅標準,假山流水、僕役千人,放眼望去,偌大別業應由迴廊相接庭院。坦白說,馮府並無別業,一來無人管理,二來她嫌奢侈,她瞟了眼他的側面,愈發地覺得他放蕩的生活是該收斂了。
「滿意嗎?」在與齊總管交談之中,他忽然岔開話題,讓齊總管詫然抬首,多瞧了無鹽二眼。
「這是祖產?」她問。
「可以這麼說。」他笑答。
「你游手好閒?」並未發覺齊總管愈張愈大的嘴及小喜子那副「你看吧」的模樣。
龍天運沉默了會,像在認真思索。「似乎是如此。」
「一個男人到了二十八歲,尚須靠家靠父吃飯,這樣的男人沒出息。」無鹽瞪了眼齊總管倒抽口氣的表情。
「當真?我倒沒思考過這問題。」龍天運含笑,執起她的手。「或者,你能為我歸納個出路?我是說,既然我得養一對母子,總得好好的算計未來的日子,嗯哼,或者再加上一大票妻妾?」他揚眉,聽得齊總管一頭霧水,但卻惹無鹽瞪了他一眼。
早在那日有人莫名行刺之後幾日,她的月事就來了,想是她的生活一向平靜無波。突然被擄上船來受到刺激而致月事遲來。既然證實無孕,就沒有成親的理由。至少於他,是沒了娶她的理由——
「哦?」當時,在聽了她誠實的「告解」後,龍天運沒有失望的神色,只揚起劍眉:「誠實是美德,尤其正室之中積極鼓勵夫婿納妾的少有,沒道理將來討個妒婦而捨你,是不?」他微笑。
也許是她太敏感了,竟覺他笑裡有幾分諷刺。
坦白說,如果她真需要一個掛名丈夫,那麼他確實是她所能選擇中的最好一個,但他則不然。依他的身家條件,要找一個勝她百條件的閨秀女是輕而易舉的事,為何執著她不捨?
「理由不夠?」當時,他看出她眼底的疑惑,聳肩。「這樣說吧,你需要一個掛名丈夫,而我則迷戀你的身體。尤其在這漫漫旅途裡,也只有你可以排遣我的寂寞了,過來。」他的情慾表露無遺。
這回,是明顯的譏諷,但不明白他為何老有意無意的諷她?她依言靠了過去,讓他肆無忌憚的在她頸相烙上印子,他的手熟練地纏上她的嬌軀,耳語道:
「如你還要理由,那麼你理當明白這種事第一回沒讓你有孕,可不保證往後不能受孕。」
無鹽睜圓了眼,差點跳離他的懷抱。「龍天運,你不是說只要喝了藥便能預防寶寶出來嗎?」
是了,她與他之間已經算是有實無名的夫妻,打那日有刺客來訪後,她的床上便多了一人,那人自然是龍天運。之所以心甘情願是因為他們訂下的協約——他願當她的掛名丈夫,而她的肉體暫時屬於他,直到他的迷戀消退,挺像市儈的交易,但她並不這麼認為,一向她出門的機會少,有相熟的男子並不多,也沒瞭解過他們;龍天運不同,至少相處了數月,他的性子她尚能忍受,不像會虐待或者貪財之人,這比她所能找的人好多了。雖然始終無法理解他願接受這門交易的理由——
只得暫時將他歸類在「好得不能再好的正直」上,因為他侵犯過她的身子,所以他想小小的彌補一下吧。而她,付出的不算多。只要奉獻她的身子給他,直到迷戀結束,她推測大概到下船吧,船上沒女人,他自然來者不拒,瞧她的老爹就知道了,一生迎娶十個妻妾,因為他寂寞而不能沒有女人,所有的男人應該都如她老爹一樣吧,青樓及眾多妻妾不正由此而生嗎?
目前龍天運對她維持高度興致,但下了船應該會結束了,那時多的是勝她千萬倍的女子,他不會再迷戀她的軀體。但無妨,一切都會按著她的計畫循序漸進,她是正室,但僅掛名,他納多少寵妾都不干她的事,她甚至可以就此不必再露面,頂著已婚婦人的名號出遠門尋版畫,多美好的遠景,雖然心頭有些澀意,一旦想像了在床上他對別的女子做那些……對她做的事,便覺有些情緒不穩定。
算了!她的腦袋實在容不得多餘的事。
其實,與他溫存燕好的感覺還算……不賴,甚至可以說她挺喜歡的,尤其她跟一個男子這般的親密是頭遭經驗,感覺新鮮而有趣。她喜歡有趣的事物,但不常碰到,他們的初夜她沒記憶,如果早知道是這麼的……美妙,或者不會極端排斥他上她的床吧?
但,時常她在想——今兒個若換了其他男子,是否還會有同樣的……美妙?
不論如何,目前她是真沒想過要有寶寶的。
龍天運顯然心不在焉地,他的心放在她的身子上,只輕輕帶過——
「藥。你是有喝的,但百密總有一疏。說不得就這麼巧合讓你有了身孕。」話題由此而中斷了,因為她教他弄得心神大亂,在船上時常在雕版時,就被他抱上床,如今下了船,到了山東,女人驟多,他的迷戀該結束了——
有點失落,大概是因為好不容易習慣了與人共枕而眠。她回過神眨了眨眼,發覺自個兒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龍天運身上,而他也正含笑瞅她。小喜子、齊總管甚至燕奔鍾憐也在注視她,目光奇特。
「怎麼啦?」她問,下意識的摸了摸她的臉頰是否沾上顏料。
上回請人靠岸補資時,上岸買了工具,所以在船上泰半時間幾乎在雕版,就在下船時,她尚在調和顏料,是不是弄髒了臉?
「我在你眼裡,是好看的嗎?」他的心情似乎頗好。
在眾目睽睽之下要她回答這問題?虧他臉皮厚。
「應是好看的吧。」她照實答道。
「比起燕奔呢?」話一出,眾人競相錯愕,目光投向龍天運身後的燕奔。有沒有搞錯?這還須要問嗎?
不料她攢起黛眉,認真思索。
齊總管略感莫名的看向皇上爺……她思索的時間愈久,皇上爺的臉色就愈難看。這其中……似有古怪,但他還是好心的排解她所造成的尷尬。
「這位姑娘……」
她朝他一笑。「我叫無鹽。」
他又一楞,差點跌下地。這麼巧?她叫無鹽?那個漢人歷史裡不正有個齊宣王之後名謂鍾無鹽……齊總管的三角眼悄悄地瞥至皇上爺,真是巧合嗎?
無鹽見他的神態有些滑稽。倒是無謂的笑了笑:「我雖名無鹽,幸而不姓鍾,當皇后的興趣不大。」幼時,是常被人拿來取笑,所以愈發的長大後,倒習慣用馮十二了,現在除龍天運之外.有人喊她無鹽,依舊覺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