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於晴
只見他朝裴穆清結實的手臂就是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富海同那老丐驚呼一聲。
只見裴穆清連理也不理,當遭蜂蟄了一下似的,不痛也不癢。
「這乞兒我要了。」
「少爺……」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讓富海驚訝到這般田地。
「給這老丐幾文錢,讓他滾得遠遠的。」接著皺了皺鼻子,朝小乞兒說道:「小子,你幾天沒洗澡了?」
「你管不著!」小乞兒嚇死了,雖說是強撐出來的頑強,可也是有限度的。先前那一口,這巨人看來擬乎並不覺得痛,但天知他小乞兒的那一排牙齒可差點沒給崩斷了,難不成這巨人是鐵鑄的?
「將來我可是你的主子。」裴穆清的臉色沉了沉,「說話不可再這般沒大沒小。」
「我不要!爹!爹!」小乞兒一見老丐從富海手中接過銀子,一時間全沒了主張,強忍的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滑了下來。
「小乞兒,可別不知好歹,有多少人想入裴家牧場都沒這機會,你這小子平白無故地輕易進了裴家,該感到高興才是!哭什麼?」富海將老丐打發了之後不以為然地說道。不過待一瞧見少爺手臂上那帶著血痕的牙印,不禁嚇了一大跳。
「少爺……」
裴穆清隨意瞧上一眼,聳聳肩。「沒什麼大不了的。」語畢,便用袖緣用力擦去小乞兒的淚痕——順便連臉上那幾百年未曾洗過的污垢一併抹下,此舉讓富海差點下巴脫臼。
「放開我啦!」小乞兒尖叫著。眼見親爹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雖是十分傷心,但也只好靠自己了!而要他跟著這巨人?免談!
「放開你,好讓你逃跑!」裴穆清暫時忽略那臭氣沖天的怪味,正經道:「如今是銀貨兩訖。你爹可是親手將你交到我手上,你若想逃跑,只怕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就讓人給抓回來了。」他頓了頓,瞧見小乞兒神色黯然,又心軟道:「住在裴家牧場也勝過一輩子向人乞食。」
「不用你管!」
裴穆清搖了搖頭,懶得再費唇舌,更不解先前怎麼想要將這小乞兒留下的?目前正是多事之秋,留他下來,豈不多添一筆麻煩?心下一煩,乾脆先將他扔給了富海。
「看緊他。回牧場後將他洗洗乾淨,起碼要剝他一層皮下來。」那股異味簡直讓人想吐。
富海當然是樂於從命,只因連他自個兒都受不了那刺鼻的臭味。
至於這小乞兒——一路上可是謾罵不斷。
第二章
裴家牧場位於關外的東北方,打從裴家在此打下根基起,好歹也有近二百年的歷史了。初時不過幾百畝的土地,後歷經裴家各代主子致力打理,以擴充領地為首務,至今已有萬餘頃的土地。尤其到了裴穆清這一代,裴家牧場儼然已成了一個小小的王國。光是牧童就有上百人,更別說如果站在裴家領地上往四周放眼望去,那望不盡的一大片產業有多壯觀了!
也難怪鄰近牧場的主子見了他莫不敬畏三分。不是他們天生卑賤,生來就矮人一截,只因為這裴穆清雖年約不過三十,但卻是不可小覷之輩,光是瞧他接手裴家牧場不過短短七年的時間,就使附近方圓萬頃的土地盡歸入裴家的名下!還有那出了名的裴家馬——關外的牧場就屬裴家最有識馬的眼光,而大家都公認,如果能得到裴家馬廄裡的其中一匹千里駒,哪怕是要他們變賣了所有的家產也值得。更別提裴主子年紀輕輕的,但他那具有遠見的眼光可是眾人望塵莫及的。幾年前,他便在牧場北邊弄了幾個礦場採礦,如今更傳出似乎已挖到金礦的風聲,簡直羨煞了其他牧場的主子。
也莫怪眾人瞧見他無不想盡辦法巴結逢迎、阿諛諂媚,尤其在他博得關外霸主之名後,更是令眾人又羨又妒的。
這日,他們匆匆從市集回來後,裴穆清當下便將小乞兒扔給富海處理,還下達一個命令——沒洗乾淨前,不准從澡盆裡爬起來。想想,還真是自己多管閒事、自找麻煩!先前是怎麼想要收容這小子的?令他十分想不透,莫非是難得的好心?想著想著,已跨步走入了前廳。
前廳裡坐著一名高大的男子,貌似蓮花,不過那眉間的英氣蓋過了他原先的脂粉味。
「大哥,盼了你一上午,總算給我盼到了。」這名男子微笑著開口:「先前我還道是出了什麼事?瞧你的神情,只怕是又讓殺人魔給逃了?」
原來這名男子便是楊明——裴穆清的八拜之交。年前剛從關內回來,原本生性喜好流浪的他,在關內可是數一數二的「賞金獵人」,不少土匪盜賊只要聽到楊明這二字,莫不立刻逃之夭夭。如今,也不知他是發了什麼瘋,竟能甘心捨棄緝盜的巨額賞金,而回到關外專心打理牧場。這回若不是為了追捕殺人魔,只怕楊明仍一頭栽在楊家牧場裡,至今還沒機會和裴穆清見面呢!
裴穆清皺了皺眉頭,這才想起殺人魔之事。先前為了那小乞兒,竟連此等大事也忘個一乾二淨了……
「大哥?」
裴穆清回過神,瞧見楊明古怪的眼神,歎道:
「想來你也是一無所獲了?」
「那殺人魔的同夥身手不賴——」楊明咳了咳。「本來我是有把握捉到他的,只是一時失神,讓他給逃了。」他瞧了裴穆清一眼,低道:「不過,我親眼瞧見他逃進了這裡。」
「這裡?!」裴穆清可震驚得很,一時間倒忘了那小乞兒。
楊明點點頭、一臉的嚴肅。「我也沒料到他會逃進這兒,本以為他只是暫避風頭,治療臂上的刀傷。先前交手時他挨了我一刀,雖說不深,但若不及時醫治,只怕也會失血過多。但我守在外頭至今,可不曾見到有什麼可疑人物出來,我擔心——」
「擔心是自己人?」
楊明點了點頭,輕歎道:
「若是果真如此,只怕要找出此人就難上加難了!尤其是敵在暗,我在明。成天有個這樣的人環伺在側,那滋味我可受不住。大哥,你可要注意了——」他正要靠近裴穆清,忽地掩了鼻,後退數步。「大哥,你可是跳進糞坑裡去了?」那一臉滑稽相直讓裴穆清啼笑皆非。
「相去無幾了。」正在自嘲的當兒,富海匆匆忙忙地從後院跑進來。
「少爺!不好啦——」富海氣喘如牛。
「急急忙忙的,可是發生什麼大事啦?富海。」楊明打趣道,不過仍是掩著鼻。先前他因為憂慮,倒也不曾注意到空氣中多了股什麼怪味,如今那臭味可是益發的難聞。若不是顧念著結拜之情,只怕他早逃之夭夭了,哪裡還會站在這裡忍受裴穆清身上的異味?不過,楊明可不敢直言,還不是怕被裴穆清那凌厲的目光殺個幾刀!
坦白說,楊明的個性不拘小節,幽默而喜歡說笑,任誰也料想不到不苟言笑的裴穆清竟會和幽默成性的楊明義結金蘭!老實說,就連楊明自個兒也不太明白當年怎會和那個難得酒醉的裴穆清結成了八拜之交!
「少爺,那乞兒——那乞兒不允我幫他脫衣洗澡,還賞了我一拳。」富海指指左臉的紅腫,幾乎哭了起來。「若不是我娘硬拖著他進澡盆,只怕這會兒我早被他給打下門牙了。先前我就道這乞兒不識好歹,哪裡懂得少爺的苦心?讓他將來不愁吃穿有什麼不好?偏偏想做乞丐……」
「他在哪裡?」裴穆清無視富海的嘮叨。
「少爺,依我之見,乾脆再讓他回去做乞丐算了!狗改不了吃屎,他天生就是乞丐命,誰也改不了……」
「他在哪裡!?」裴穆清的語氣沉了沉,目光如刀。
「後院柴房裡,我娘正在看著他,少爺——」富海連話都還沒說完,裴穆清就走了出去。他本想追上去,卻讓楊明給阻住了。
「富海,這事似乎有趣得緊,你先別走,坐下來好好說給我聽。」楊明硬是拖住一臉哭相的富海。
至於那裴穆清——
一進了後院,便聽見那震耳欲聾,連死人都會從墳墓裡被吵醒的尖叫聲——當然還包括咒罵聲,似乎所有最下流的骯髒字眼全讓這小乞兒給罵盡了。若不是念在他初進裴家,不知裴家的規矩,否則裴穆清定會親自將他的嘴巴洗得乾乾淨淨。
「我不要洗澡!不要啦!」水聲掩蓋住了咒罵聲,不多時,又傳來一聲模糊的尖叫:「你想淹死我啊——」他罵盡裴家的祖宗十八代,外加他們的後代子孫。
輕歎口氣,裴穆清認命地推開柴房的門,打算這小乞丐若是不願意自個兒清除身上的異味,他可是要動手幫忙了,屆時非脫他個三、五層皮不可——
才剛想完,他就給愣住了。
大概打從出生以來,這是唯一的一次,能讓裴穆清當場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