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余宛宛
白玉相站在白楊木身後,花形火卉詭譎地在她的指尖飄動著,倏地不留情地射燒向白楊木。
「趁人之危的小人!」黑玄之一出手擋去那層火焰,反手又是一記紫雲掌,將白玉相的身子往後彈開數步。
白玉相嘔出一口血,身子卻再度飛撲上前,手中的火焰一次又一次射向白楊木。
白芙蓉連忙放下掩面的雙手,正見到師父試圖燒燬白楊木。
「師父,不要!」白芙蓉身子一挺直,就要離開銅盆。
「你別出來!否則一切便要前功盡棄了!」黑玄之大吼道,紫雲掌再度擊上白玉相的胸口。
「師父,我求你!別害他啊!我求你!」白芙蓉狂喊出聲,整個身子半傾出銅盆。
銅盆用力晃動著,眼看就要翻倒覆地。
「芙蓉,你給我坐好!我沒空同時顧兼顧你和她!」黑玄之擰著花白雙眉,速念出咒語,手中白光成功地扶住銅盆的翻覆。
說時遲那時快,只是一次眨眼的時間,白玉相已再度奔到白楊樹邊,手中拈出一道曼陀羅花印。
「破!」白玉相大暍一聲,口中冒出的鮮血染紅了曼陀羅花印--
曼陀羅花印爆開了白楊木外的法咒圈,火焰燃上白楊木……
「曼陀羅死咒!」
黑玄之連忙滅了白楊木上的火,怎麼也料想不到白玉相竟會以死相逼。
他出手想施咒護住紅玉珠,白玉相卻早一步用曼陀羅死咒的最後一絲法力,將紅玉珠掐入曼陀羅花心間--
一道紫色魂魄猙獰地飄出白楊木。
「嘯天!」
白芙蓉只來得及哭喊這一聲,紅玉珠和曼陀羅花印一併爆成碎片。
白玉相被炸成血肉模糊,只餘一口氣喘息著。
「收魂!」
黑玄之急忙出手,想收回黑嘯天那隨著紅玉珠被炸開的魂魄,那抹紫黑色魂魄卻像被異物吸走一樣地,迅速消失在空中。
「嘯天!」白芙蓉瘋狂地敲打銅盆邊的白色光圈,淚流滿面地在空中尋著嘯天的魂魄--
但,一無所得。
「你這是搞什麼鬼!」黑玄之忿怒地站在白玉相身邊,看她蠕動著殘缺不全的身子,還嘗試著想說話。
「嘯天--回來……」白芙蓉捉著自己痛苦欲死的胸口,在銅盆裡跪下身子。
「……總算……也讓你嘗到失去心愛人的痛苦了……」白玉相缺了半邊面頰的瞼上浮出一個可怕的笑容,「夫君……我來了……」她的口中流出黑血,話音虛弱得微不可聞。
「我害你失去過心愛之人嗎?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白芙蓉尖銳地出聲問道。
心碎讓她失去了理智。
「夫君為了撿你的竹蜻蜒……死在鬼樹下……」
「不!」白芙蓉狂亂的眼神看著師父不成人形的臉面,痛苦的十指掐入手臂之間,那刺人心坎的擰疼,讓她倒抽了口氣--
她,是個罪人!
「芙蓉可曾逼著你夫君去撿?是他心甘情願的啊!你讓芙蓉練了絕艷,就是為了報復?你毀了嘯天,也是為了報復芙蓉嗎?若你夫君是為撿起你的物品而死,你是不是該把自己千刀萬剮!」黑玄之不客氣地回吼問道,毫無一絲同情之意。
「那至少是為了我……」白玉相帶著微笑,斷了氣。
白芙蓉瞪著師父一動不動的身子,她看著那株被燒灼了部分樹身的白楊木,而她摀住自己耳朵,卻無法不聽見自己發出的淒叫聲。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為什麼都是為了我?我不想害人啊!」她瞪著自己拚命抓著銅盆的十指,瞪著銅盆裡那逐漸褪去的血灰--
她的命,究竟是幾個人的命!
白芙蓉呆楞地抬頭看著前方,無垠的曠野裡,師父的屍體橫臥其上,被燒灼過的白楊樹被夜風吹過,發出悲涼的低嘯聲。
一個人……只剩她一個人了……
「芙蓉!你沒事吧?開口說話,別嚇你玄師父啊!」黑玄之氣急敗壞地站到她的面前,生怕她哪裡有了個閃失。
「玄師父……」她面對玄師父眼中的擔憂,心口陡地一揪!
不!不到最後關頭,她絕不認命!她認命了這些年,卻落成這樣的下場,她不要再認命了。
為了找回嘯天,上天下海她都行!
「玄師父,我沒事了,這血灰全乾了,半個時辰了嗎?快讓我出來,我們找他去!」她急切地敲著光圈。
黑玄之掐指算完時辰後,他持咒解開白色光圈,雪眉卻仍擰皺不解。
「天地悠悠,何處尋哪……」黑玄之低歎一聲,拭去眼角的淚。「我是個沒用的師父。」
「玄師父,你責怪自己一次,我在心裡便要痛斥自己一千一萬回,我才是那個肇始一切的罪魁禍首哪!可我不死心,我不要自己真的害死了他!」
白芙蓉望著他,臉上擠出一個勇敢的笑容:
「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找回他的魂魄!」
「無宿主的魂魄,從何找起啊!」面容蒼老而哀愁。「況且,就算我們找回他的魂魄、那白楊木也仍然在法咒護持之間;然而我們沒有他的血脈,還是無法讓他依附白楊木重生啊!」
「血脈!」
白芙蓉整個人呆傻了、怔愣了,她堅強的面具被她又哭又笑的表情推擠下,手舞足蹈得像個孩子。
「師父!我們到人間!他有血脈留在人間,在一株芙蓉裡!」她放聲大叫,心高興得像要裂開一般。
「嘯天有血脈留在人間!」
黑玄之失神地跟著重複著,既而又叫又跳地甩動著一頭白髮,手指胡亂地在空中畫符作法準備栘形。
「無宿主的魂魄會依歸血脈!芙蓉丫頭,嘯天的魂魄肯定在人間!」
一片沉沉的夜色之間,兩道人影凌空而降,落在一處池邊。
「恩人!」芙蓉花乍見白芙蓉的出現,又高興又著急。
「我是來取回他的血……」白芙蓉的話被打斷。
「恩公在池邊的樹叢裡,就要被四分五裂了啊!」芙蓉花的花辦朝著右方猛烈搖動著。
白芙蓉飛步衝到樹叢內,果真見到一道淺紫光影正被一團團的混濁之氣、一個個魑魅魍魎所包圍著。
她速作拈花姿態,左手散出一道芙蓉花印包圍住黑嘯天的魂魄,右手還來不及出手除魔,黑玄之就已經出口唸咒,把那些不潔之物全都驅離到九霄雲外。
「沒事了,沒事了。」白芙蓉將芙蓉花印緊緊地抱在頰邊,不捨放手。
「他的血脈呢?」黑玄之快口問道,快手將白楊木亦移形至小池之旁。
「恩公的血脈在這!」芙蓉花清清朗朗地叫道。
一顆光潤澄瑩的紅玉珠,陡地現身在粉嫩花辦上。
「虧得嘯天把紅玉珠藏在人間,若在巫咸國藏了這麼一顆血珠,他的仇敵伯不早就施法咒死他了。」黑玄之眉飛色舞地叨念著,彎身拿起紅玉珠時,卻是一愣這是……
這是……
「玄師父,你快施法哪!」白芙蓉忍不住跺了下腳催促著,懷裡的淡紫魂魄像是隨時要飄散一樣。
「這是什麼?」黑玄之出聲問道,瞪著那下同顏色的鮮血。
「他和我的血啊!」她下解地望著玄師父。
「一人復生怎能用著二人之血呢!」
黑玄之哇哇大叫出聲,白芙蓉的臉色陡地轉為雪白。
「那……該怎麼辦?」她顫抖著身子,將「他」抱得更緊了些。
「芙蓉,你學過回血咒嗎?你有法子只將你的血液引出紅玉珠嗎?」他將紅玉珠放回花瓣上。
「若我的法髮長及腰身時,是可以的。」她面有愧色地說,恨不得甩不肖的自己一個大巴掌。
黑玄之將黑嘯天的魂魄收入衣襟中,命令道:
「轉身。」
白芙蓉依言而行,才回過身,還未來得及說話,一道熱氣早已從她肩上的兩道大穴灼熱地灌入。她的身子猛然一振,及肩的發竟開始快速地生長,由肩而背、自背至腰!
「成了。」黑玄之閉目養神,快速在體內調養著流失的法力。
「玄師父!」白芙蓉抬頭,險些掉出感激之淚。
玄師父的雪亮長髮,而今竟與她是一般的長度啊!
「能換回嘯天的命,什麼都是值得的。快施法吧!」黑玄之坐到白楊木旁邊,靜坐觀看著。
白芙蓉抑下胸口的哽咽,堅強地挺直身軀面對花辦上的紅玉珠。
用一顆最虔誠的心,她閉眸誦念出回血咒的咒語,每一次輕聲細語持咒的呼吸都是期求,每一道依咒語而生、輕揚飛舞的手勢,都是最真心的期待。
心中唯有一願--讓他重返人間吧!
白芙蓉睜開了眼,那美麗的眸閃著花彩的光芒,手指如蓮手心朝上,她輕啟唇說道:
「吾之血速入吾之體!」
紅玉珠突射出一道花彩的紅光到白芙蓉的手掌間,她掌心一收,將屬於她的血脈溫融至體內。
黑玄之一見二人的血脈已分離,他趕緊將紅玉珠施法轉入白楊木的身上,在紅玉珠的亮光映照上白楊木之際,那包裹著黑嘯天魂魄的花印也被解開,一道淡紫魂魄攝入白楊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