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余宛宛
季瑩瑩吸了兩口氣，哽咽的聲音才從鼻尖傳出，她就聽見了自己淒淒切切的哭聲——她摀住自己的臉，抽噎地流出心裡的難受。
「一天兩個打擊，也夠你受的——你母親的事，爺爺是插不上手；至於士堯這邊，我當然知道你喜歡他，可是你們之間畢竟差了太多歲。爺爺一向很瞭解你的，不是嗎？」唐仁祥將面紙遞到她手裡，看著她鬆開手之後的兩隻紅眼睛。
「快點長大吧，娃兒。等你長大後，如果士堯還沒有結婚，而你也依然這麼喜歡他，爺爺就要他把你娶回我們唐家。」
「長大還要好久，而且姐姐那麼、那麼好，他們不可能分開的。」季瑩瑩擦淨了淚痕，看著牆上兩家人去年那誕節的合照——她一臉的稚氣未脫，一身皮衣裙的姐姐卻已亭亭玉立。
「這可難說。」唐仁祥把一杯開水塞到她手裡，隨著她的視線看向牆上的照片。「士堯不喜歡事情不按照他的方式來處理，而你那個優秀的姐姐主見也很強。蝴蝶怎麼可能一直被握在手中呢？我本來還以為她會和那個陸迅在一起的。他們不是被稱為大提琴界的『金童玉女』嗎？」
「姐姐說陸迅太花心了，會讓她想到辛諾二哥。她不喜歡辛諾二哥那一型的男人。」季瑩瑩老實地說著，喝了一大口水後又說道：「爺爺，能把事情全說出口，我覺得心裡輕鬆多了。」
「心情好一點了吧？胡思亂想不會讓你的明天變得更好，只會許你的今天過得不快樂。對了，爺爺有個東西要給你，保證你一定會喜歡到昏倒。」唐仁祥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放到她手裡。
「爺，這是什麼東西？」季瑩瑩好奇地搖了搖盒子，乍然想起她把唐士堯的禮物遺忘在樓下了。
算了吧，就算她收到和姐姐一模一樣的戒指又如何？兩者的意義畢竟是不同的。
「你母親那邊的事，我不方便出面說，免得破壞了兩家人的感情。盒子裡的東西是爺爺唯一能夠為你做的事。快打開吧。」唐仁祥催促著她。
季瑩瑩小心打地開盒子，震驚地看著爺爺「這是奶奶的項練啊！」
「爺爺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孫女兒。奶奶的項練給孫女是理所當然的事。何況，你至少聽我說了一百次關於我和我那口子的戀愛故事。」
「項練不是要留給未來的孫媳婦嗎？」
「孫媳婦和孫女都一樣是自家人嘛！我反正就是要給我最喜歡的那一個。」唐仁祥捻著鬍子；對她一笑。
「爺爺……」季瑩瑩緊握著手中那個做成玫瑰花狀的純銀項練，斗大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爺爺知道她一直很喜歡這串項練，更喜歡這串項練所代表的意義。
「爺爺，你自己留著。」她便咽地說，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奶奶的樣子已經刻在我這裡了。」唐仁祥指指自己的腦袋，然後給了她一個大擁抱。「好了，你趕快換衣服吧，再怎麼不愉快，今天還是你生日，還是得下去把生日蛋糕吃完。」
「爺爺，謝謝你，」季瑩瑩握著項練，看著爺爺離開了房間。
有這麼多愛她、關心她的人包圍著她，她該知足了。
她不想強迫自己學琴，算是任性嗎？她只是想擺脫所有讓她不愉快的事。
她褪下染了奶油的洋裝，站在鏡子前，看著∼身粉色內衣的自己，細瘦而甫發育的身子是缺乏女人味的。
放下長髮會比較成熟一些嗎？季瑩瑩解開了辮子，長髮散了一肩，蓬鬆的長髮攏在她的臉龐，讓她憑添了幾分嬌媚。
堅持對士堯大哥的喜歡，也是任性嗎？季瑩瑩戴上唐奶奶的項練，端詳著鏡中的自己。那修長的眉眼或許不難看，卻只讓人覺得稚氣……
雖然她努力地表現得比同年齡的女孩更加懂事，卻無法改變她的年紀。她畢竟只有十三歲。
「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呢？士堯大哥。」季瑩瑩對著鏡子喃喃自語。
一幕幕他呵護、關心她的情景躍入腦海裡，她卻想不起從何時開始，她會因為他的微笑而心跳。
「我是愛上了你的眼睛嗎？」她將額頭貼向鏡面，口中吐出的話語打霧了鏡面。
「瑩瑩，我可以進來嗎？」唐士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嚇得季瑩瑩連忙捉了件衣服就往身上套。
「瑩瑩？你沒事吧？」他又問。
季瑩瑩拍拍自己的胸口，慶幸著自己剛才說話的聲音很小。如果他知道她的心情呵……她將會無地自容啊。
「我沒事。」她小聲地說。
「我可以進來嗎？我有話想告訴你。
季瑩瑩打開門，仰頭看著穿著藍色襯衫的他，兩道細眉不自覺地擰結著。
「媽媽還在生我的氣？」季瑩瑩咬著唇，不確定地問道。
唐士堯關上了門，靜靜地注視她——瑩瑩的五官或許沒有季樺的明亮，但是她有一種屬於她自己的古典韻味。
也許就因為瑩瑩有著一張柔順的臉龐，所以她的父母總會想替她安排好所有的未來吧？
「別擔心，她沒生氣。」唐士堯安撫地摸摸她的頭，低聲問道：「你為什麼不想彈琴？我以為你喜歡彈琴。」
「我不喜歡，是媽媽喜歡。我可以把彈琴當成嗜好，我也喜歡彈給爺爺聽，但是我永遠不可能像姐姐那樣地耀眼。」她握著拳頭，小聲地回答。
「不喜歡，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呢？」
「我不想讓媽媽失望……她認為姐姐是個天才，我也應該會有優異的表現。我每一天都要花好多好多的時間來練琴，我沒有時間去做其它的事。我只是想知道彈琴之外的世界有些什麼。」季瑩瑩渴望地看著他，希望他能瞭解她的心情。
「伯母知道你不喜歡彈琴嗎？」
「也許知道吧，可是……」
「可是伯母不願意放棄，對嗎？尤其她本身是鋼琴老師，當然希望你可以承繼她的衣缽。」
「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彈琴，我也不想者是和姐姐被放在一起比較。」委屈湧上心頭，她的眼淚流下了臉頰。
姐姐擁有她所夢想的一切——包括士堯大哥。
「堅持你自己的意見吧，人生是你要過的，伯母不能替你決定你的將來。」唐士堯的手掌握住她的手，溫暖著她冰涼的手心。
「什麼事只要堅持下去，就一定會成功嗎？」她水亮的眼睛凝視著他。
「如果你的目標是正確的，如果你是真心地想達成那個目標——就堅持下去，我相信你會成功的。」他微笑地對她點點頭，滿意地看到她臉上出現了一絲笑靨。
「我喜歡美術。」她說道。
「那我們就來培養你美術方面的才能。我們下樓去吧，記得當我在伯母面前幫你當說客時，你也得努力告訴她你現在想學的事物，可以嗎？」
唐士堯難得俏皮地朝她眨眨眼，換來她另一個羞怯的笑意。
「可以，我會加油的。」季瑩瑩伸手握住頸間的項練，喜悅不已地跟著他走下了樓梯。
希望重新在她心中燃起，如果士堯大哥認為堅持下去就會成功，那麼她現在至少有一件事可以做－－－－她要一直待在他身邊，等待他回頭看她的那一日……
第三章
唐士堯拎著公事包，走出計程車；站在燈火通明的屋外，他輕揚起了一個微笑——幸好，趕得及回家慶祝爺爺的八十大壽。
被派到新加坡拓展新業務的他，已經整整一年不曾回過家。想來可怕，他竟然在每一份公事中流失了三百六十五天的時間。
猶記出發前，即將參加大學聯考的瑩瑩正在生病，清弱的模樣讓他幾乎不忍心告訴她他要離開的消息。
至今，他依然記得她含著淚水的那一聲再見。
不知道上了大學的瑩瑩，有沒有什麼改變？依然是一頭長髮嗎？個性應該活潑了些吧？
十九歲的她應該有著屬於她的青春色彩。她選擇了她所喜歡的美術科系就讀，希望有朝一日能專攻櫥窗設計——她的人生才正要開始。
唐士堯停在一棵大樹邊，抬頭看問季家依然沒變的紅瓦白牆。想來也真怪，他怎麼老記掛著瑩瑩，而不是常想起曾經和他交往過三個月的季樺呢？
也許是他早就知道遠在英國進修的季樺，會把她自己照顧得很好吧？
「對不……起……」季瑩瑩的聲音從一處角落傳出。
唐士堯揚起了一個微笑——她怎麼還沒改掉這老習慣，這是那麼愛說「對不起」？
他跨出步伐，以為唐瑩瑩已經看到了他——
「瑩……，」話還在口中，唐士堯就聽到了另一個男孩的聲音響起。
「我真的很喜歡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男孩說話的口氣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