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余宛宛
「你不怕和我結婚之後,她的病情又惡化?」
「我不能為了她而放棄了我們的幸福。人一生能找到命中的伴侶是種福分,我該珍惜,而不是讓你孤獨地扛著我們兩人的命運。伊稜現在精神狀況不佳,但是我相信她會好起來的。我想,柳伯伯也能體諒我的。」
「為什麼想法突然改變這麼多?」這一年多來,他就像個苦行僧一樣地把他對伊稜的內疚拚命地往自己的身上扛。
「今天早上我接到凱立的電話,一聽到他說他在飯店裡看到你,我差點發瘋。我以為我會失去你,我焦慮不安,所以才會在飯店門口做出那些不理智的行為。」他握住了她的手,虔誠地在她的手背上印了個吻。
「剛才我差點以為『他』又出現了。」她誠實地說:「『他』現在是你的一部分了,我應該高興你們成為相融的一體了,對不對?」
將她的髮絲全攏到耳後,心因為她的體諒而暖和著。
「嫁始我,寧寧。」
「不能跳舞的我,可能會失去生活重心,可能會像今天一樣無法控制情緒。我太孤傲,不會是那種以夫為天的妻子。」她咬著唇說道。
「我不奢望我會是你全部的世界,但是我希望我能在某部分成為你的支柱,就像你支持著我走過這一段日子一樣。」
「人太高興時會想大叫嗎?」她唇邊的笑靨燦爛。
喜悅原來會讓人如此激動啊!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們都要學習如何釋放情緒。」
「我愛你。」華寧寧擁著薄被坐起身,一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聲地說。
龔允中笑得幸福而滿足。
「不後悔?即使那本雜誌寫我和亞芙是不倫之戀?」
「我對自己不確定時,才會胡思想亂。而現在,即使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再站上舞台,我卻可以肯定你會一直在我身邊。信任也是愛的一部分。」
「不聽我說明嗎?我連答辯、陳辯詞都想好了。」他眼尾的笑紋讓他多了幾分孩子氣。
「不聽了。」她傾身倒了杯白開水,慢慢地啜飲著。
「適度的酸可以增加滋味。」
「當食物已經很美味時,任何的調味品都是多餘的。」華寧寧舉起手中的水杯。「白開水比任何飲料都來得甘甜、解渴,不是嗎?」
把水杯放到他唇邊。
龔允中低頭就著杯子喝了口水。
「知道這一年多來,在大家面前的我並沒有改變太多的原因嗎?」
她偏著頭聆聽著。
「我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能公開你的時機,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確改變了,因你而改變。」
「我們改變了彼此。」兩人的手緊緊交握著。
「你會留在台灣嗎?」他不捨地撫著她一頭烏絲。「我希望你有你的天空,但也自私地不希望每年只見到你幾次面。」
每次匆匆的見面,他們甚至沒有太多的時間來分享彼此生活中的點滴。
「我不確定,一切得看腳的復元狀況而定。不過我想一年中最少會有半年待在台灣。因為我的家在這裡。」她指指他的心口。
「那麼我得多讓你認識我身旁的人了。你聽我說過爸爸、大哥、廷山,接下來聽我說說亞芙。從前的亞芙和從前的我很類似……。」
他靠在沙發中,讓她偎著他;一個慢慢的說,一個靜靜地聽──
嘟嘟嘟。他的行動電話響起。
華寧寧突然咬住了唇。一年多前,也是兩人偎依時,一遍伊稜自殺的電話讓他們懷著內疚感分離了一年多。
龔允中拿起電話,安撫地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她的擔心。
「我是允中。」他刻意悠閒地說。
「什麼?」他在下一瞬間直起身子,低喊出聲:「現在狀況呢?確定嗎?好,我馬上過去!」
放下電話,不待他開口,她勇敢地問:「伊稜出事了,對不對?」
「她從樓梯上摔下來,可能傷了腦子,現在還在昏迷中。」他站起身,拿起地上的衣服急忙地穿著。
華寧寧看著他,甚且連一句慰問的話都說不出口。
龔允中也套上衣服,看著仍然茫然的她。他攬腰擁起了她,在她額上印了一個吻。
「穿上衣服,我們一塊去看伊稜。」
「你還好嗎?」
龔允中站在柳伊稜的床邊,注視著她。
「我的頭好痛,這是哪?」柳伊稜看著一室的白色及金屬的醫療器材。
「我怎麼會在醫院?爸爸呢?」
龔允中與門邊的華寧寧交換了下眼色。他轉頭向護士說:
「能不能請醫生盡快過來檢查她的傷勢?」
在護士走出門時,柳伊稜又虛弱問了一次:「允中大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你走路時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柳伯伯現在人在台中,馬上就會趕過來了。」他注視著伊稜,總覺得醒來後的她眼神異常的清醒。
而且,自從他和伊稜訂婚之後,伊稜就沒在允中兩字後加上「大哥」的稱謂了。
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誰?允中大哥,她是你的女朋友嗎?」伊稜看向門邊的華寧寧。
「你覺得呢?」龔允中試探性地問著。
柳伊稜眨著眼,兩顆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龔允中不安地拍著她的肩膀,華寧寧則是臉色蒼白。
「你有女朋友了,那我的畢業舞會誰當我的舞伴。」柳伊稜哽咽地說。
畢業舞會?龔允中沒有掩住眼裡的震驚──伊稜已經大學畢業四年了!
上天會這麼仁慈地讓伊稜回復到四年前那個有些驕縱、卻十分正常的女孩嗎?
「我本來以為他會娶我的,允中大哥沒說過他有女朋友。」柳伊稜轉頭看向華寧寧,朝她伸出手了。「你叫什麼名字?」
「華寧寧。」華事寧緩緩地說,也緩緩地走近她,視線不曾離開過柳伊稜的臉。
柳伊稜皺了下鼻子。「好耳熟的名字喔。」
「她是個芭蕾舞者。」龔允中的目光與華寧寧交會。伊稜這一跌,究竟產生了什麼影響──
「難怪。你的氣質好好喔。」柳伊稜握住她的手,又皺了皺鼻子後,很坦白地說:
「我認輸了,本來我想趁著畢業舞會時向允中大哥表白的。」
龔允中倒抽了一口氣!伊稜真的遺忘了這四年的時間!她自動將腦中的回憶倒帶到畢業舞會前──那段她還是大學中最出鋒頭的系花時光。
他和伊稜的正式交往,即是開始於她在畢業舞會中向他表白之後。那時候的她,不會鑽牛角尖,個性開朗而天真。
「允中大哥,你是不是暗戀我,所以才找了個和我很像的女朋友?」柳伊稜突然問道。
「你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小妹妹。」他粗嘎地說,大掌拍拍她的頭。
「那──」柳伊稜轉頭看向不發一語的華寧寧。「大嫂反不反對我和允中大哥結拜啊?好歹讓我跟他沾上點關係嘛。」
「不反對。」華寧寧看著病床上那張蒼白的小臉,仍然不明白柳伊稜此時的反應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萬歲!」柳伊稜大叫一聲,卻開始輕咳了起來。
「對不起,醫生三分鐘後過來。」護士打開門輕聲地說道。
「謝謝。」龔允中又將注意力移到柳伊稜身上。
「要我認你當乾妹妹沒問題,不過你現在先閉上眼睛休息三分鐘,等一下醫生來你才有力氣告訴他你現在感覺如何。」
柳伊稜吐了吐舌頭後,閉上了眼,一派小女孩的天真。
龔允中拉著華寧寧走出門外,找到了正朝病房走來的醫生。
十分鐘後,龔允中拿起了電話撥給正在回程上的柳文輝:
「柳伯伯,我是允中。伊稜沒事了,血壓、心跳都很正常,醫生也說腦部血塊已經清除了。……是,我知道。……。」
龔允中一手攬過了華寧寧,深吸了口氣後,他打斷柳伯伯的說話:
「柳伯伯,我有事要和你商量。伊稜不記得這四年中發生的事……。醫生說這種情形屬於選擇性失憶,當病人不想回憶起某些事時,會選擇忘掉那些記憶。是……沒錯……伊稜有可能想起來,也有可能完全忘記這些日子。」
襲允中對華事寧露出一個安慰的笑。「……是。我的意思和你一樣,先讓她接受心理治療,這樣不論日後她能不能想起那段過去,都比較能承受。你看到她時,你會很高興,她就像以前一樣地活蹦亂跳。好,我知道了,我會在醫院等您的。再見。」
收起手機,他揉開她擔心的眉結。「你什麼時候嫁給我?」
「等伊稜的病情穩定之後,再談這些吧。」華寧寧仰起頭,認真地看著他:「我不要當個有內疚感的新娘,我希望接受伊稜的祝福。」
「和我一塊回家見見我的家人好嗎?」
「等伊稜好一些再說吧。」伊稜剛才開心的笑容,還在她的腦中盤旋著。她不想傷害伊稜。
「我說過我愛你了嗎?」他深情款款地說。
她一笑,偎入他的懷抱中。
誰能預料得到未來呢?
正因為明天是未知的,所以才要更珍惜今天的分秒,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