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余宛宛
華寧寧向後躺入椅子中,靜靜地瞅望龔允中客氣而疏遠的表情。最少他在自己面前時總會真實地表達出喜怒哀樂的,她從不懷疑自己對他來說是個特別的女子。
將目光投向柳伊稜。家境優渥的嬌氣寫滿在那張臉龐上,淡淡的脂粉成功地掩飾住自殺後的蒼白臉色,柳伊稜唇邊的笑是可人的。那雙戴著白手套的手緊偎在龔允中的肘彎中。
那是昨夜擁抱過她的肘彎啊,華寧寧忖道。
她突然覺得自己在演一出無聊的肥皂劇,劇碼是最老套的那種──男主角為了責任,不得不對另外一個女孩子負責,而身為女主角的她只能退讓到一旁。
忽而目光與龔允中相接,他的眼神一轉為溫柔,帶著柳伊稜向她走來。
「晦。」龔允中凝視著華寧寧。
他知道她今天的出席只是為了看伊稜,這是伊稜自殺後第一次出現在公開場合。
「允中,你不替我們介紹一下嗎?」柳伊稜的手指緊捉著龔允中的手臂。
「這是華寧寧,這是柳伊稜。」
「我是他的未婚妻。」柳伊稜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我知道。」華寧寧輕聲地說。
女人的第六感總是敏銳的吧?
「你和龔允中認識多久了?」柳伊稜追問著。她不喜歡允中看這個舞蹈家的樣子,太──太溫柔了。
「我不知道。」她據實以告。
情感的深切度豈能用時間來衡量。華寧寧的目光與襲允中糾纏,她微微地一笑,想起他這些天在枕畔間對她的低語──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你喜歡他嗎?」柳伊稜猛然捉住華寧寧的手臂,有些神經質地追問著:
「你不會搶走他吧?你不會吧?我現在身旁只有允中了!你不要和我搶他!」
「伊稜,不要亂說話。」龔允中皺著眉拉回伊稜的手,他以為她的精神狀況已經比較穩定了。
「我沒有亂說話。」柳伊稜搖著頭,整個人投到他的懷中。「我會乖,我不亂說話,你不要離開我,不要像他一樣地離開我!」
龔允中輕擁著她,大哥哥似地拍拍她的背。「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有。有人打電話告訴我,說你正和其他女人談戀愛!」柳伊稜慌亂地注視著龔允中。
「那個人騙我,對不對?」
「誰打電話給你的?」龔允中肅整了面容,說話語調也變得僵硬異常。
是另一個「龔允中」嗎?在盧凱立錄製的錄影帶中,他看過另一個自己──一個想毀滅一切的「龔允中」。
「一個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誰。他騙我的,對不對?」柳伊稜堅持要他給一個答案。
「那個男人什麼時候打給你的?」華寧寧開口問道,心頭也是一片混亂。為了不讓那一個「龔允中」有出現的機會,允中已經完全戒酒。
「昨天──前天──不──是大前天晚上。」柳伊稜皺著眉頭說。
「大前天晚上,就是盧凱立錄完影的隔天。那一天我早上出庭,下午也出庭,回到家時頭一沾枕就睡著了。」龔允中對著華寧寧說道。
華寧寧點頭,她記得那一天,因為那天龔允中累得沒力氣到飯店來找她。
「我那一天並沒有喝酒。」
龔允中的話讓他們兩個人變了臉色。他們一直以為只要不喝酒,那個「龔允中」就無法出現。』「你該離開他一段時間的,只要你待在允中身旁,另一個『龔允中』就會蠢蠢欲動地想從事破壞。」
華寧寧與龔允中同時想起盧凱立所說的話。
如果那個男人可以在龔允中睡眠時擁有自由意志,那麼「他」會趁機做出多少毀滅的事情來?打電話給柳伊稜,只是「他」破壞的開始嗎?
「為什麼你們兩個人一直對望?而且淨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柳伊稜不高興地拉著龔允中往外走:
「我們回家,我不要待在這裡。」
「等我一下,好嗎?」
龔允中方開口,柳伊稜的眼淚就嘩然地流下來。
「是真的!一定都是真的!你喜歡這個女人對不對?」柳伊稜的聲音開始失控。
龔允中急忙拿出手帕為伊稜拭淚。「別哭啊。你如果想回去,我們就回去。」
他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演出三角戀曲。
華寧寧彎下身去調整鞋帶,刻意避開柳伊稜的瞪視;而龔允中則忙著想在伊稜情緒失控前帶她離開這裡。
因此,除了柳伊稜之外,其餘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華寧寧頸間那條屬於龔允中母親的項練,在華寧寧低下身時滑出了她的衣領──
「她還好嗎?」
「哭了一陣子之後就睡著了,而且一直不肯放開我的手。她現在非常缺乏安全感。」
龔允中擁著華寧寧站在飯店的落地窗前,同望著城市中的霓虹點點。
「你打算怎麼辦?關於伊稜?」她把臉埋入他的胸前,呼吸著他乾淨的味道。
「你晚上看過伊稜,應該可以明白我現在根本沒有辦法放她一個人。」
「我們是不是該狠心一些?為什麼我們不能只單純地為自己而活?為什麼我們兩人的世界裡還要有別人的加入呢?」
「因為世界是由許多人所組成的。」他抱緊了她,沉痛地說:
「因為我認識她在先、因為她是我的──未婚妻。」
「她一向這麼依賴你嗎?」獨立慣了,很難想像依附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她在大學時非常活躍,雖然驕縱了些,卻像個小妹妹一樣地讓人想疼惜。只是,從我們宣佈訂婚的那一刻開始,她的世界就開始以我為中心。加上她畢業後沒上班,就等著我娶她入門,所以生活空間愈來愈小。因此,我不愛她這件事才會對她產生那麼大的影響。」龔允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加上又碰到洪迅那個愛情騙子,她承受不了,才會──」
「她應該去尋找一些能滿足地心靈的東西,一個需要依賴別人來支撐自我的人很容易被擊敗。」
兩人之間,沉默了下來,只是無言地凝視著彼此。
「我們要分手嗎?」她問得痛苦。
「絕不!」他震驚地扣住她的肩膀。
「世界上沒有什麼絕對的事,尤其是當你正在扮演別人為你安排好的角色時,更是如此。我沒有太多的包袱,你卻不同。」
他的溫度透過衣服傳入她的手臂,她卻覺得寒冷。不愛笑的容顏,此時更是增了數分愁。
「我知道自己應該讓你離開的。」龔允中撥弄著她的長髮,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才習慣了她微涼的芳香、才愛上了這種相伴的感覺,怎麼總是和她在分手與不分手間掙扎?
「我知道自己不該再待在你身邊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會刺激到另一個『他』。我是該搭上明天最早的一班飛機離開這裡的。」
她半踮起腳尖,主動探索著他的唇。沒有海盜那種惑人的白麝香,龔允中的身上是屬於他的乾淨氣息。
纏綿地吻了她許久,留戀的唇甚且放肆地挑開了她胸前的衣鈕,只是在他的唇瓣接觸到她胸口那只香水項練時,他如火的熱情忽而降至冰點。
龔允中握住被她體溫煨溫的墜子,看著她的眼。
「在我還不能克服心裡那個惡魔時,我的確不該和你在一起。『他』打過電話給關正傑,『他』就很有可能再藉其它理由來擾亂我們之間。他甚至還打電話給伊稜,伊稜還那麼脆弱,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可能刺激到她。該死的!」
龔允中詛咒了聲。為什麼他對這件事一點知覺都沒有?!
「他的恨愈是強烈,愈是想破壞。」伸長手臂,抱住允中緊繃的身子,她想起那卷錄影帶中最後「他」所說的話──
你們有本事就別讓我出現,否則我不會讓華寧寧好過。我會想辦法讓她再度成為關正傑狙擊的對象。我得不到的人,我會毀了她──
「心理醫生說這種多重人格症需要長期治療,可能完全痊癒,也有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子。」他悲哀地動了動嘴角,有些嘲諷。
「別再把自己陷在情緒中,也是治療的一部分,不是嗎?」她溫柔地說。
「我會努力改變自己的。我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出來破壞。」
「今天晚上關正傑找過我。」華寧寧說道。
龔允中變了臉色。「他想做什麼?你剛才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找過你?」
「伊稜一出現後,我們三個人就處於一片混亂,我哪有時間說什麼呢。」
他緊張地握住她的肩。「他說了什麼?你沒事吧?」
「他要我盡快離去。」她笑得有些落寞。「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我們分開呢?知道嗎?其實我已經訂了明天回去的機票。」
「為什麼這麼殘忍?!我們相聚的時間還不夠少嗎?!」才開口,他立刻又後悔了──
「走吧,關正傑都出口威脅了,我不要你有任何的危險。」
「希望再看到你時,那個自我壓抑的龔允中已經不見了。而伊稜的病也好轉了。」瞧她說的話像是生日許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