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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余宛宛

    於是,她輕喚著:「子謙,你願意幫依依收拾積木嗎?她需要一個人幫她。」

    龔子謙雙眼盯著龍蘭祺的眼,仿若在評量她話中的真實性有幾分,然而他的臉卻已微微地泛出了興奮的淺紅。從沒有人要他幫過忙啊。

    「哥哥,好不好?」向來不喜歡一個人的商依依,蹦跳了兩步,軟軟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掌,期待的黑眼珠發亮地看著他。「好不好?」

    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看著小女生高興的歡呼出聲,他的嘴角也浮上了一抹羞澀的笑。

    「姨,我們收積木去了。」

    一個綁著馬尾的嬌小身影,拉著身旁高她半顆頭的男孩一路往教室走去。手拉著手的背影。有著兩小無猜的無邪與可愛。

    龍蘭祺抱住了雙膝,清水一般、脂粉未施的臉上浮漾著溫柔。

    舉起手撥開頰邊一絲微緊的發,不禁想起自己的童年。她在孤兒院長大,卻不曾以此自卑或自憐自棄過。就物質生活而論,她的童年也許井非不富裕,然而她卻擁有數倍於常人的愛,孤兒院中的孩子都是彼此的兄弟姊妹。

    兒時的歡樂是她生命中鮮明的一章。不捨龔子謙的悶悶不樂,也是由於如此吧?

    她站起了身,動了動坐了一整天辦公桌而有些酸痛的頸,拉高了雙手,伸了個懶腰,注視著幼稚園門口來來往往的車輛與家長。喜歡這種回家的黃昏感受,喜歡這種大家都有歸屬的感覺。

    咦?

    龍蘭祺的目光望向警衛室旁一個黑色西裝的男子,好眼熟的一張臉。

    龔希一。

    她略睜大了眼,身子微向前跨了兩步。是他嗎?

    活在台灣的人,只要偶爾還看看新聞,對於這個名律師龔希一與他的兩個弟弟龔允中、龔廷山就不會感到陌生。況且大眾對於單身的名人,總有著高度的報導熱誠——離婚的龔希一和未婚的兩個弟弟,完全符合黃金單身漢的條件。

    當然,這三位律師被喻為台灣的三劍客——正義的化身,絕非只因為其未婚的絕佳條件。真正讓龔家人受到矚目的原因在於——除了具備律師的專業素養與睿智判斷的正面形象外,他們毫無些許律師世俗狡獪與鑽營的缺點和形象,一向被視為法界的清流。一如他們的父親龔啟允在接受這期「法律」雜誌專訪所說的——龔家律師事務所的接件立足點是「良心」二字。

    談何容易啊,可悲的現代人若以「良心」為準則,會失去多少既得利益啊。

    如同龔希一這次義務替一位因語言不通而莫名被冠上殺人罪嫌的美國華僑洗脫罪名一樣。

    一時的衝動,讓她朝他走去,為了告訴他她的敬佩之意,同時也想恭喜他又成功地平反了一件官司。至於傳聞中龔希一的惡倔脾氣與不友善臉色,她倒是沒多想。

    台灣很小,她的直屬上司杜亞芙和他的弟弟龔允中是好朋友,而龔允中是個再標準不過的新新好男人了,兩兄弟同屬龔家出品,性格總不至於迥異到哪吧?她聳了下肩——傳聞的誇張程度,有時不實得令人咋舌,龔希一應該不是太難相處的人,她想。

    靠近了龔希一,日暮光線的反光,雖然無法讓她清楚看出背光陰影下的他此刻有著何種表情,但她依舊笑意盈然地朝他微點了點頭。「你好,我是龍蘭祺,請問你是龔希一先生嗎?」

    龔希一交叉雙臂在胸前,銀眶鏡面下深沉的眼評量似的望著跟前微笑的女子——一頭柔軟而微鬟的髮絲貼在耳後,清麗的臉龐有著學生般的單純氣質,小巧萎唇邊的動人微笑更憑添了她的可人,她那一雙圓盈的眼眸在微笑時是極容易引起人好感的。

    這種女人,不是單純得容易被騙,就是狡猾得足以騙倒所有的人。

    他,正巧都不欣賞這兩種類型的女人,又或者該說——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龔希一冷著臉,不發一詞。

    沉默之間,龍蘭棋一手置於眉上額間,微遮住那刺眼的陽光,也望入了龔希一那雙因著猜疑與冷漠的眼瞳中。想來自己是唐突了些,她忖道。

    「你的小孩也念這所幼稚園嗎?」她挪了下身子,不想迎著刺眼的陽光說話。

    隨著她的舉動,他往後退了兩步,雙手仍以不耐煩的姿態橫於胸前。這女人到底想做什麼?

    突地,龍蘭祺腦中的靈光一閃——龔並不是個太常見的姓,雖則這兩人的長相沒有什麼相似之處一不過,再凶暴的老虎在幼小時看來不也像只無害的可愛小貓嗎?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她開口問道:

    「龔子謙是你的孩子嗎?」

    Right!這個冰人總算有點反應了。龍蘭祺頗有成就感的看著眼前的他微瞇了下眼,兩道顯示脾氣的濃眉略擰了起來。這人的五官不能以俊逸來形容,但剛硬的眉眼加上身上的魄人氣勢,卻讓他有著獨具一格的男性魅力。

    「你究竟有何貴幹?」他終於放下了雙手,口氣凶霸。

    哎,難怪媒體總報導他能力一流、EQ三流——她終於懂了。

    龍蘭祺無奈地鼓了鼓頰,又緩緩地吐出氣來。要有耐心,國父革命十次才成功,她不過問了三個問題沒人回答罷了。

    於是,在他一張臭臉的注視下,她仍努力地讓笑容掛在唇邊。「第一個問題,請問你是不是龔希一龔律師?第二個問題,請問你是不是龔子謙的爸爸?」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他轉頭拍拍肩上未曾存在的灰塵,仿若她不值得他正眼注視一般。

    龍蘭祺斂去了笑容。這人還真難以相處!收回原有的和善,她直接地問:

    「是或不是,這麼難回答嗎?還是請′龔大律師』回答問題都要先付費呢?」

    「一般而言,沒錯。」龔希一面不改色的冷哼了聲,譏諷的雙眼看著她微閃著怒氣的眼——女人,是情緒化的動物。

    「感謝你讓我知道′一寸光陰一寸金′的最新定義。讓′您′開了尊口,我也算是小賺一筆了。」她氣呼呼地轉身離開。

    她希望這個討厭的人千萬不要是龔子謙的爸爸,那不可一世的驕傲模樣,讓人動肝火一這傢伙以為自己是皇帝還是國王啊?

    「站住。你為什麼問那些問題?」龔希一沒有移動步伐,只是鏗鏘地吐出問句。

    雖不是太想理會陌生人,但在事情沒有個結果、在他還沒有弄清楚她的來意之前,他也不打算就此放手讓她離開。追根究底的堅持,早己自職業融入他的個性之中,成為一種處事的原則。

    龍蘭祺停下,仰著頭仿若聆聽什麼擬的。一會,才回過頭,故作訝異地朝他左右望了望。「你沒帶個太監在旁邊,宣讀你的聖旨嗎?」

    他嘴角往下一撇,聽出了她的諷刺但為了弄清楚她的來意,他仍耐著性子咬著牙問道:「′請』先回答我的問題,可以嗎?」

    「哇哇哇,他用了′請′字哩。」她用力地以最凶狠的眼神瞪著他。其實,很想在這時候給他一個冷笑,氣一氣他。偏偏她這人做不來什麼笑裡藏刀的高難度動作。

    龔希一望著那一雙睜得圓滾滾的眼睛,卻無來由地有些想笑的衝動——她認真瞪人的樣子還滿可愛的。輕咳了聲,他開口道:「我是龔希一,沒錯。」

    「你是龔子謙的爸爸嗎?」她固執地追問著,習慣性地要弄清腦中的所有問題。他現在看起來還滿溫和的嘛——跟剛才的凶霸模樣比起來。

    「你為什麼如此想知道答案?」龔希一又板起了臉,深黑的眼瞳中有著陰霾。

    他不隨便回答問題,何況是一個他並不想回答的問題。

    神經病。龍蘭祺在心裡啼咕了聲,她是苯蛋才會用「溫和」兩個字來形容他。哪有人這麼冥頑不靈的,只是請他開個尊口說句「是」或「不是」罷了。

    看出她臉上的不以為然,他緩緩地開回說道:「這年頭意圖不軌的人太多了。」

    了不起——了不起!這人的罵人技巧真是高明啊,龍蘭祺走上前,在靠近他一步的地方,仰著頭看他,突然有些發怒於自己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只到他胸前。

    「古有名訓:朽木不可雕,土之牆不可污。′您′真是給了我一個最佳例證。現在,你給我聽好——問你的名字,只是想確定一下你的身份,並想對你說聲謝謝,謝謝你平反一件冤獄,幫助了一個受冤屈的人。問你是不是龔子謙的父親,只是想告訴你,子謙現在正幫我們家小朋友收積木,請你稍等一下。我的話說完,再見。」

    她憤然地轉過身,正想讓自己的怒氣沖沖成為兩人之問最後的迴響時,急促前進的腳步卻硬是踩到了顆不大不小、但卻足以絆倒人的小石子。倏地,腳打滑了下,肩上的背包及手肘下的畫冊首先啪地一聲落地,接著是她重心不穩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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