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余宛宛
不過,仲麾看欹雲的眼神未免過分專注……姚秋娘心裡七上八下地忖道。
「二哥舟車勞頓,自然不免有些疲累。我去告訴娘他回來的消息。」李欹雲輕頷了下首,踩著較平日更快速的步履想離開此地。
「站住。」
李仲麾猛地一跨步向前,在姚秋娘的驚呼聲中,抽住了李欹雲的肩頭,硬是轉過了她的身子,貪婪地注視著她的臉。
李欹雲不必抬頭,就知道二嫂此時必然會有的疑惑表惰。她只好掛上安撫病患的微笑,顧左右而言他:
「二哥是想和我商談娘下個月大壽的事情嗎?一定是二嫂細心提醒你的。」
「是啊!我是有心要替娘辦個盛大的壽宴。」為了顯出自己比另一個侍妾來得懂事,姚秋娘忙不迭地陪著笑臉。
「這裡不是你賣笑的地方,不需你如此逢迎。」他冷冷地說道。
李欹雲驚愕地看著李仲麾臉上的刻薄。這話太過分了!
他背對著姚秋娘,她卻是清楚地以正臉迎向二嫂受傷的表情啊!
「二哥此次返家,氣色似乎不佳,您請先行回房休憩吧,免得您的冷箭又無端地傷人;沒有人有理由該承受您的怒氣!」李欹雲微惱地撥開自己肩上的手,音量略高揚了幾分。
「沒有人嗎?」他冷哼了一聲。
在她沒來得及轉身前,他又朝她跨了半步,眼中的灼熱是她熟悉的愛恨情仇。
李欹雲屏住氣息,故作不經意地又往後退了一步。
「等我將關於壽宴之事說完,你才許離開。」李仲麾這話是說給姚秋娘聽的,而他接下來的句子,完全以著只有李欹雲可以聽清楚的音量低語道:
「我回到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個地方,依舊是漫天黃沙,乾燥黃土;景物不變,變的只有你!」直勾勾地望入她的眼中,李仲麾眼中的放肆更加明顯——
愈是想推開她,他要她的心就更強烈!
「二哥,你喝多了吧!二嫂,你快過來扶他,我最近鼻子不好,聞不得酒味。」李欹雲心跳如雷地說道。
「聞不得酒味?好一句聞不得酒味!原來你才是最深諳推諉之道的商界好手,真不愧是李家的女兒!」李仲麾仰天狂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癡癡狂狂,身子顛顛倒倒的,姚秋娘擔心不已地上前撐扶過李仲麾。
他甩開姚秋娘的手,衝回亭內拿起酒沒命地狂飲。
「二哥見到你高興,多飲了幾杯。你別介意。」姚秋娘不自在地陪著笑臉。她可不想在李家人面前,落了個御夫無術的糟名。
「道什麼歉?過來陪我喝酒!」李仲麾拎著酒壼,一把扯過姚秋娘到他懷裡。
醞釀著風暴的黑眸,邪氣地睨了李欹雲一眼——
她卻沒有看他……
沒有看他!
「別這樣。」姚秋娘緋紅了臉,想推開他不安分的手。
「我就算在這裡要了你,她都不會吭上一句的,因為那不關她的事!對不對啊?欹云『妹妹』!」李仲麾諷刺地說道,雙手直探入姚秋娘胸前的凝脂玉膚。
姚秋娘手忙腳亂地推開他的放浪形骸,又不願直接拒他於千里之外——還有另一個女子等著李仲麾的寵愛哩!
而在他再度舉起酒壼狂飲時,姚秋娘得了個空,急忙推開他比往日粗暴的手掌,小碎步地跑到亭內,端出一盅藥湯。
「欹雲妺妺,你快幫我看這藥湯適不適合我的體質。」姚秋娘小心翼翼地把藥盅送到她的面前。她得找些事來分散現下的尷尬。
「二嫂,你怎麼會喝這種藥湯?」李欹雲沾了些許藥湯一嚐,立刻皺起了眉。
「是你二哥昨夜拿給我喝的,八成是調養身體的吧!」姚秋娘嫵媚地一笑。
李欹雲臉色一變,猛然抬頭,看入他帶著惡意的笑顏。
這是阻止受孕的「別子湯」,他是故意的!
「怎麼了?這藥草不適合我嗎?」姚秋娘一看到她奇怪的臉色,便緊張了起來。
「我明日再為你配上一劑更合適你體質的藥方。」李欹雲勉強她笑道,拿過藥湯,擱到了地上。「藥涼了,無助於藥效,二嫂明日再服用新帖吧!」
「我親愛的欹云『妹妹』,我們夫妻的恩愛,由這碗藥湯即可得到證明,不是嗎?娘子。」李仲麾輕佻地勾起姚秋娘的蠻腰,雙眼卻盯著李欹雲。
他要她知道,他的妻、他的手、他的夢,都在聽見她是「青芸」的那一刻起,消逝無蹤。
然則,腦中閃過的畫面卻讓欹雲摀住檀口,只覺作嘔——
他嘴裡說著愛她,身體卻可以毫不在意地跟別的女人發生關係!
這就是他對她的在意嗎?
「我先告退了。」李欹雲腳步凌亂的踏過地上的雪,只想找個地方收拾自己凌亂的心。
「你去看一下欹雲吧……」姚秋娘才不安地說了一句,李仲麾的身子已經跟隨在欹雲身後消失。
他不像個哥哥,他像個為愛瘋狂的男人!姚秋娘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們消失的方向——
「小心!」李仲麾急忙扶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的李欹雲。
「我會小心的。你走開!」李欹雲倒抽了一口氣,咬著唇,硬是不叫疼。碎石子嵌入了傷口之中,又刺又痛,而溫熱的血液正自傷口中緩緩地沁出。
「該死!你受傷了。」李仲麾抽住她的手腕,驚見她肘上的一道血痕。
「我是大夫,我會打理好自己。」
李欹雲想扯回手,他卻已然低下頭,用力地吮住了那一道血痕。
「放手。」她說,柳眉因為他用力的吸吮而擰皺成一團。
「不放。」他固執地吮住傷口,新的血液在他的吸吮下緩緩流出。
李欹雲倒抽了一口氣,纖長的手指震驚地想推開他。
「我要知道你的血是不是冷的?」他揚眸對上她雜夾了不安與怨懣的眼瞳。
「你的血了是冷的,你怎能讓二嫂喝那種藥?那是昉止受孕的藥汁啊!」胸口的悶窒感讓她失控地低喊出聲。
「你在嫉妒嗎?當她在我的身下呻吟時,你要我閉上眼睛,想像自己抱的是你嗎?」他反手扯過她的身子,將她整個人甩進他的懷裡。
「二哥,請您自重。」李欹雲板起了臉,雙手抗拒地抵住他的胸口。
「我就是因為要對你自重,所以才會離開!所以才會碰了她!」他火熱的手臂攬住她的纖腰,灼灼的眼鎖住她的視線。
「這並不難解決,你只需要忘了我。」她別過頭,並沒有忘記有個人還在若水亭等他。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冷血嗎?你以為我沒試過嗎?我娶了兩個女人,我抱了兩個女人,我卻不要她們有我的子嗣,因為她們不夠資格。」他用力地捏緊她的腰,聽見她倒抽了一口氣,卻只是再加重了力道。他要她感受他的痛苦。
「二嫂沒有資格,就沒有人有資格了,『二哥』。」他讓二嫂喝「別子湯」的意圖太讓她震驚了!
李欹雲昴起下巴,盡力在臉上裝出一個笑容——一個充滿祝福的愉悅笑容。
「和我說話。」李仲麾嘶吼道。他不要看她這種疏離的表情!
「欹雲妹妹,你沒事吧?」姚秋娘邊走邊高聲地問道。不知何故,她實在不放心讓這兩個人獨處。
「我沒事,有事的是二哥。他喝醉了,直嚷著要找你呢!」李欹雲閃過他伸出的手,笑容可掬地迎向姚秋娘。
他必須忘了她!而她只適合在夢中思念他!
※※※
「找個人把我嫁了。」李欹雲無力地斜倚在榻上,疲憊地說道。
在許久不見的師父面前,她什麼地無需隱藏。
「你不是打算不嫁人嗎?」紀綾喝一口蓮子湯,歎一口氣。
「我不能不嫁。我不嫁會造成四個人一輩子的憾恨。」她娓娓道來那日在若水亭中的一切。
「沒想到你們的這份感情竟會如此激烈!」紀綾支著肘,臉上的表情大為不解——
李仲麾瀟灑多情,她自是可以理解;但是欹雲的性子一向淡漠,愛得如此狂熱就遠不是她所能想像的了。
「也許是因為無法圓滿,因為有缺憾,所以在肅州的一切就成了今生無法替代的美好。人的一生,難得能碰到一個不必開口就能交心的伴侶,怎麼可能不去掛心呢?所以,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裝作不在意!也許假裝久了,這份感情會真的淡去;久了,就算我還惦著他,他也早該忘了我。」
李欹雲取出頸間的玉珮,愀然地撫摸著白玉上的麒麟。
心上隱隱約約的抽痛已成了習慣——習慣了就好了啊!
「為什麼不對他說出真相?」明白她所有苦衷與一切內情的紀綾,莫可奈何地看著她。
「記得嗎?我答應過『她』,這輩子都不會說出真相。」她只是搖頭,眼中的堅定卻是不曾動搖半分。「何況,如果要說出真相,早在一入李家的時候就該說了;那時候不說,現在也就沒有必要了。你想想,若我一見了他,身份就立刻從妹妹變成妻子,他們會如何看待我?這樣不是顯得我到李家認親是別有目的,是有所圖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