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余宛宛
楔子
楔子
肅州乾熱的黃泥地被太煬蒸曬出縷縷煙氣,那氤氳的霧氣是要迷濛人雙眼,定要讓人頭昏的。
這一年頭,極熱、極熱。
稻作因天旱而收成不佳,而官府的開倉賑糧,又尚未撥放到肅州來。
為了生存,縱是民風淳厚之地,淪為盜賊的百姓亦不在少數。
「她可能是迷路了!」紀綾睜著古靈精怪的眼睛,菱紅小嘴催促著旁邊的男人:「師父,你和她說話啊!」
「小姑娘,你爹娘呢?」身著灰色長袍的邱愁人,慈祥地問著那個蹲在枯樹下的小女孩。
「我到後園玩,被壞人捉走……看不到娘和爹……壞人在睡覺……我跑了出來……我不到爹娘……」小女孩哭到雙眼都腫了起來,身上昂貴的薄絹衣料被磨破,露出頸間那串價值非凡的珠鏈。
紀綾很好心地拿出身上的藥膏,替小女孩手上磨出血痕的傷口上藥。
「很痛……」小女孩豆大的淚珠一顆顆地往下掉。
「待會兒就不痛了!」紀綾好奇地看著她的淚水,「你怎麼這麼愛哭啊?」
邱愁人莫可奈何地捶了下紀綾的頭,「人家迷路了,哭是常理。」
「迷路了,那就找到路把她送回去啊!」紀綾回答得很理所當然。
「看這串珠鏈也知道她是有錢人家的小孩,肅州就那幾戶大富人家,應該也不難找吧!小姑娘,這珠鏈可得收到衣服裡,別讓壞人看見了。」邱愁人替小女孩拉好了衣服,好心交代著。
「你們是壞人嗎?」小女孩問道。
「壞得不能再壞了。」紀綾齜牙咧嘴地對她扮了個鬼臉。
「啊——哇哇……」小女孩哽咽了兩聲,又開始大哭。
「不要理那個瘋丫頭,我會送你回家的。」邱愁人平凡無奇的面孔努力擺出和藹的模樣。他最怕孩子哭了!
「我是瘋丫頭,你就是瘋師父。」記仇的紀綾在一旁破壞。
「小姑娘,你家住肅州哪裡?」邱愁人把徒弟推到一邊,輕聲問道。
「我住長安,來肅州玩兒。」小女孩抽噎地說道。
「長安?這可麻煩了……」邱愁人長歎了一口氣。
「我們帶她走嗎?」紀綾好奇問,對於小女孩動不動就哭,只覺得有趣。
「帶她走,她家人會找不到她;可是不帶她走,壞人可能待會又把她捉了回去。但是我們還要趕路回沙洲啊!」邱愁人喃喃自語。
「那就帶她一塊離開啊!這個問題也要想這麼久!」紀綾很好心地分了一顆藥草糖給小姑娘。
「我不能帶著她,我師父規定我只能收一個徒弟行走江湖。」邱愁人苦思著解決方法。
「哎!幸好我們這個門派向來徒弟比師父聰明。」紀綾拐著彎罵師父,笑得可得意了。「要不,我收她當徒弟好了,你可沒只讓我收一個徒弟嘛!」
「喂,你幾歲?」紀綾轉向小女孩,一臉想佔人便宜的表情。
「六歲。」小女孩的臉上儘是稚氣。
「我七歲半,以後就叫我師父。」紀綾手插腰,幾分的神氣全寫在臉上。
「讀書的師傅?」
「不是,我不教你那些無聊的事。」紀綾一臉的嗤之以鼻。
「你叫什麼名字?」邱愁人深諳自己徒弟會和人扯上大半天的壞毛病,連忙摀住徒兒的嘴。
「青芸,李青芸。」小女孩嬌嫩嫩地說道,慢慢地不再發抖。
「青芸?這名宇聽起來倒和欹雲挺相近的。」邱愁人喃喃自語地掏出一塊布巾,替小女孩遮好太陽,並給了她一壼水。
他拿出包裹中的筆墨,快速地在幾張紙上寫下「李青芸在沙洲邱愁人處」的字後,沿路在樹上張貼了起來。
只是,他們前腳才離開這個地區,肅州就下了一場彌足珍貴的大雨——
旱像是解除了,人民也頻頻稱喜,但是那幾張告知李青芸去處的紙條卻全泡成了泥濘,再也不得尋。
大雨過後的隔天,一群護衛及一隊車騎聲勢浩大地來到了這個地方。
「如果我不帶她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白秋鳳抱著未足五歲的小女兒直淌眼淚。
「夫人,別再自責了,我會派更多人手去找青芸的。」李王爺威儀的臉上,兩道濃眉深鎖著。
「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妹妹的。」已是少年挺拔姿態的李家三子篤定地說道。
當時若不是他貪聽商旅往來之事而沒有陪著青芸玩,她就不會不見了。
「姊姊長大後要嫁給二哥……不會不見……」被抱在懷裡的么女鼓著圓圓的頰,含糊不清地說道。
大家都笑了,只是那笑容卻都不約而同地帶些悲哀。
青芸啊——
第一章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他發誓等他回到長安之後,他會一舉把這群沙漠匪幫全都殲滅!
但是,當務之急是先救活顧明義!
李仲麾冒著冷汗,抱著這個跟了他十數年的忠僕,一路狼狽地向前。
「你撐著點,快到大夫家了。」李仲麾將水壺裡的最後一口水送入了顧明義的口中,他自己只是嚥了口唾液。
「二少爺……我們快離開吧……你為了救我,殺死了他們的頭子,他們一定會來找你報仇的……」顧明義青黑的臉上寫滿了對少爺的擔心,「我不用看大夫,我撐得下去的。我們快離開沙洲吧!」
李仲麾不以為然地挑挑眉。身上被捅了那麼大一刀,血不知道流了幾碗,怎麼可能沒事!
擔心歸擔心,他為了安慰顧明義,俊雅的容顏上硬是斜挑起一抹笑意。
「是我的手傷需要看大夫,這樣總可以了吧!況且,剛才那個路人說大夫是個女兒身,我怎能不掛在心上?」
顧明義咧嘴一笑,又立刻痛得倒抽了口氣。
「請問女大夫是否就住在附近?」李仲麾走入一處村落,攔住一名老翁問道。
「沒錯,沒錯,大夫就住在前面那棟木屋。」老翁直接領他們走到木屋之前。
李仲麾頷了頷首,俊美的輪廓少去了慣有的調笑神情後,是陰沉而嚴肅的。
他逕自推開半合的門,立刻與門內一雙神氣十足的眼睛對上——
「救他。」李仲麾開口對紅衣女子說道。
紀綾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捉起一把瓜子送入嘴裡,根本沒看那個傷者一眼。
「救人是大夫的義務。」李仲麾命令地說道,小心地將顧明義放到了靠窗的臥椅上。
「誰要救一個不請自來的傢伙。」她拿了個大蒲扇搧啊搧的,硬是誰也不瞧上一眼。她不救這種沒禮貌的人。
「只要你救得活他,多少的代價,我都付得起!」李仲麾惱怒的朝她瞪去一眼。沒想到這個女大夫竟如此囂張!
「人命豈是銀兩可以衡量的,你說對不對啊,躺在榻上的受傷老兄?」紀綾冷笑兩聲,故意對傷者的傷處不理不睬。
「不要逼我發火!」李仲麾用最後一絲冷靜說道。
「這話該是我說的吧!」紀綾喝了口茶,依舊沒有起身的打算。
半昏迷的顧明義根本不知道這兩人即將廝殺的戰況,只是不斷地呻吟著。
「又有傷者了?」
一個清柔的聲音讓李仲麾轉過了頭——
一個白衣女子正飄然地走入門內。
「師父,你又在鬧彆扭了?」習慣一襲白衣的李欹雲,隨手擰了條冷手巾,便走到傷者旁邊,替他拭去臉上的血污、髒汗。
李仲麾望著她秀致的容顏,,總算寧靜了下來。她——不會見死不放。
「他怎麼了?」李欹雲回頭對上男子那張能讓所有女子臉紅心跳的俊容。
「被盜賊砍傷了,手臂、大腿都是刀口子,血流了很多。」他快步走到她身邊,指出顧明義身上的傷口後,極客氣地說道:「請你救他。」
「我的醫術比我徒弟好。」紀綾倔強地大聲說道。
「她的心地比你好。」李仲麾頭也不回地說道,幫著白衣女子拉高了顧明義的衣服。
「心地好,醫術可能很差勁。」紀綾拚命地潑冷水。
「我對乞求怪脾氣的女人沒興趣。」李仲麾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李欹雲抿著唇笑了起來,笑聲清清幽幽的,像是夏日降溫的一道冷泉。
李仲麾盯著她唇邊的笑,一時之間竟呆愣了。
「喂,別用你那雙眼睛吞了我徒弟!看你還算有趣,我就把徒弟借給你用一下。」
紀綾在傷者旁邊繞了一圈,確定這種傷勢不用她動手後,她又瞄了一眼那個高大俊挺的身影。沙洲這種地方倒少見這種貨色。
不過依他唇上的青白看來,她敢打賭,這傢伙撐不過一個時辰就會昏倒!
「我會處理好你朋友的傷口,你坐著休息吧!」李欹雲快手倒了杯藥草湯給他,卻意外發現他的手是火燙的,她立刻也擰了個冷手巾給他。
「好舒服。」李仲麾仰著頭感受手中的冰涼,長長的睫毛垂棲而下。
李欹雲胸口抽動了下。男性的臉型卻長著如此俊美的五官,煞是好看!
「你發燒了。」她看著他不正常的潮紅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