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余宛宛
那帶著些沙啞的聲音讓朱秋雲微顫。
歡愛數夜,除了在他極樂的最後一刻,臉龐會有著些許鬆弛外,這人真是一點都不外露心思的。朱秋雲逸出一聲歡愉的嬌吟,在貪看著他剛毅的下頷與貴氣逼人的眉宇之際,沉醉在他粗厚大掌的撫弄之中。
「回房……人家……受不住了……」她將身子更迎向他,嗲媚地在他耳畔膩說著。「我知道今夜你也想要……」
「哼。」他忽爾冷笑一聲,放開了手掌下的身子。「我說過這話嗎?」
二道冷箭似的目光掃過這女人明顯掛不住的狠狽,他仍視若無睹地舉起青玉酒盟,一飲而盡。幾夜的紅帳翻滾,她就自以為可以論定他的心思?
「將軍,我不過是……」驚惶的小手緊捉住了他健碩的上臂。
他擰起了眉,大掌一揮,挪開身上此時讓人煩躁的東西。於平榻上屈起膝,他闃黑而銳利的眸注意到軍帳門口外的紛亂。
「將軍,巡邏軍在軍區東方捉到三名可疑分子。」中郎將邱萬威走入軍帳入口,雙手合拳地向李伯瞵報告。
「什麼情況下發現?」李伯瞵隔過頭盯視了奏樂人一眼,讓他們止了樂聲。
「這三人在東邊營區探頭探腦,趨走了又趕來,就說什麼希望能和我們軍隊一併回長安。經屬下一問,發現他們全是高昌之人。我以為頗有蹊蹺,所以便把他們全都帶到這,讓將軍處置。」
「擅闖軍營,就是死罪。壞了我慶祝的興致,更不可饒恕。」李伯瞵淡淡地吐了幾個字,洪亮的聲音卻足以讓帳內的人斂止了笑、讓帳外人們的抽氣聲在靜然中更顯得清晰可聞。
「屬下立刻去辦。」邱萬威做了個揖後退。
他跟隨李伯瞵已數年,瞭解這個在沙場上開疆立域的泮將軍做事絕不草率,更不會不經詢問即定人生死。
「帶那群人進來讓我瞧瞧,讓他們死得瞑目些。」他輕輕地揚起嘴角,那視人命如無物的神色讓人發寒。
「來人,把他們全都帶進來。」
邱萬威朝外頭呼喝著,要士兵押著那三名被粗繩綁住手腕的土灰身影進入帳內,讓將軍決定他們的命運。
「押上前些。」李伯瞵直起了身,支肘於前方的几面上,強勢的沐魄半露在側方一隅的燭光中,氣勢壓人。
他睨著眼下低著頭、垂著肩的二老一少,對那婦人顫抖的身子多看了一眼,唇邊掃過一道不可覺的笑意──別人的恐懼對他而言倒是件可資利用的事。
「國難在前,棄國拋家,是高昌人的仁義?」李伯瞵譏諷地說著,不意外地看著一群人繃緊了身軀。
立於最前方的五十歲老者,猛抬起仍矍鑠卻忿怒的雙眼望向李伯瞵。「將軍,此言未免過分辱人。」
「何辱之有?難道你們這些高昌人不是要求投奔到大唐朝的長安,以亨安逸?」李伯瞵好整以暇地把玩著杯盅。
「我們一家人本為大唐子民,因為通商之故,是以在高昌定居。高昌被滅,同長安尋找故根,莫非也是過錯?」老者挺起背脊,凜然以對。
「若真是如此……」他掃了老者身後的二人一眼──一名老婦、一名青年皆穿著灰藍的普通長衫衣裙,被粗繩綁在身前的手也全都絞得死緊。
李伯瞵突地垂闔了眼瞼,濃眉微挑高了幾分。他站起身步下平榻,威猛的身軀行進至老者面前,嘴角的線條是拉緊的。「若真知你所說,你們是來往的商旅,那麼何需跟著軍隊前進。往來高昌與京城間的路域,商賈們是再清楚不過了。」
言畢,他冷眼望著眼前的老者。
「將軍英明。」老者精亮的眼閃過一絲不安。「我無意隱瞞事實,只是……」
「省了那些個不必要的廢話。」李伯瞵不客氣地命令著。「說出你的名字,還有──真相」
老者極力鎮定,迎視著那一雙沒有情緒的冷眸厲眼。「老僕高本福,一家子都是大唐子民,這點我並沒有欺瞞於您。不過,我們夫妻二人的確不是商旅,而是傭僕。上長安是為著護送我們小少爺去找大少爺。跟著軍隊,是因為怕少爺在勢單的旅程中被欺負,而我無力保護。」
「忠僕護主,這種無關痛癢的事實何需隱瞞?除非你們這位小少爺是位見不得光、需要被秘密保護到長安去的人。」
李伯瞵冷笑著,走過他身旁那位顫抖的老婦,停佇在那位青年面前。伸出手,不客氣地扯住那雙捆綁在粗黃麻繩下的手──雪白如玉,細滑如水。
他喜好冰涼質膩的玉、柔軟如絮的絹,還有二者兼具的美好肌膚。
「唔」藍衣少年發出一聲粗嗄的吃痛聲,肩膀雖仍自挺直,但下頷卻一逕地垂至胸前的衣衫了。
「抬起頭,報上名。」李伯瞵沒有絲毫憐惜地又緊扯了少年已出現血漬的皓白手腕。
「求您不要逼……少爺。」老婦跪下了身,雖不明白將軍是如何看出主人的身份,但卻已老淚縱橫地朝著李伯瞵猛磕頭。
「這樣就稱之為逼…忍耐度可真高啊。」李伯瞵淡漠聲調中半帶鄙夷。
「將軍,我們少爺天生有缺陷,突如其來的變化及其他人的側目眼光都會讓他無法適應,可否請您慈悲……」高本福雙膝亦落地。
「對敵人慈悲,就是對自己殘忍。」李伯瞵不動唇地說著,高大的身影轟立在細瘦少年前更顯魁梧。「給我抬起頭來,不管你有什麼見鬼的缺陷」
少年握緊了拳頭,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唇,只能任著這人威嚇的聲音在頭頂上飄揚;他僅是站在身邊,氣焰就張狂地讓人想後退,說的話也銳利得不留任何情分。
若抬頭會被揭穿一切嗎?該怎麼辦?
然而,那人沒有給任何一丁點躊躇的時間……
她的下頷就在一瞬間被粗魯而不客氣地抬起,迎向一道深刻的輪廓、一雙惱火與不敢置信的眼,與一室的驚呼
柳於容立刻垂下了頭,因為那幾乎看透人的灼人視線,也因為從四周聚集在她臉龐上的驚奇目光。她不是物品,不是市場上任人拍賣的牲畜。她僵住了背,極力想讓自己忽略那些刺人的打量。
「抬頭。」李伯瞵低沉道,注視著「他」絞在一起的雙手。
沒有男人會有那種勝雲的肌理觸感,這個少爺根本是個女人
李伯瞵輕彈了下手指,憶起方才伸手所及的感覺。
更沒有男人會有那種絕色的明麗容顏。即使「他」的臉龐上有著疲憊的痕跡、即使她的右頰硬是刻意塗抹上了巴掌大的暗赧色胎記。
眼前是個「女子──」晶瑩眸波上的怯憐,輕蹙的細眉眉尖,雪白貝齒下的微紅唇瓣──一名讓人想掌握的美麗女子。
「抬頭,我不會再說第二次。」他出了聲,目光卻不曾須臾離開過「他」。
靜靜地,柳子容將唇咬得更緊了。半垂的眸與依舊跪在地上的高嫂相視後,只能又抬起頭。
再度看向那令人不安的視線,卻發現他的眼眸中多了她並不明瞭的東西。他看穿她了嗎?
她不安地往後挪動了身子,卻踩住了一隻方才眾人狂歡時掉滑於地的酒杯。自喉間發出了一聲幾乎驚亂的嗓音。被綁住的雙手無法支撐平衡,她只能緊閉眼等待摔落身子的闞。
但……沒有預期的闞痛,原來她被擁入一個寬敞的臂膀間。
柳子容燒紅了臉,察覺到這不合宜的舉動,卻只能搖著頭希望這個緊迫盯人的將軍放開她的身子。
「你的名字?」她輕盈得很。
「唔……」柳子容不成聲地發出了幾個音,不敢再與他過分接近的眼眸交接,僅能指指自己的喉間,抗拒著他的泫近。
「少爺,小時發過高燒,說不了話。」高本福替她開了口,擔心地望著眼前武霸的男人忽爾燃起的焰火。
「不能說話?」李伯瞵伸手制住了掙扎的「他」,要「他」黑玉般的瞳不許低垂。「是否又是謊言?如同你臉上假飾的慳記一般全是謊言?」
他的話讓週遭的人驚詫地紛擾出聲。少年絕色臉頰上的半邊缺陷是假的?
柳子容狂亂地搖著頭,焦急讓她額間冒出了汗水,輕滑下她的臉龐。
李伯瞵瞇起眼,看著那顆汗水滴下她暗色胎記的左臉卻依舊清澈透明。
不是染料?
「拿水來。」他向外伸出左掌,卻依然沒有放開對她的箝制。
她顫抖了下身子,看著他接過了陶碗中的水,並將臉過分親密地俯近她。想向後挪動身子,卻發現她的身子全在他的掌臂間動彈不得,任這人的霸氣一再地抵近自己。
「我痛恨撒謊。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自己開口說明。」他蓄意挑起的肩,看來竟有些森冷。
開口說明?她張大了眼,發現這人完全不信任她。
「哼,不說嗎?」
他倨傲地挑起嘴角,舉起左手的水碗,嗶地將水全數潑灑到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