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元玥
鳳靈兒擦了眼淚。「可是我們都關心對方,不是嗎?」水汪汪地瞅著他。「這不就是咱們為什麼在一起的原因嗎?」她那眼底的關切,真的讓他好難捨下。
斐冷把她攬了過來,輕輕磨蹭螓首,牽撫起一繒烏髮。
他們之間就是這樣呵!千絲萬縷也弄不清什麼時候纏錯,可命運密密織就,橫的、豎的,沒能扯掉哪一條。
鳳靈兒賴在他懷裡,止了眼淚。「你對敵人或許殘忍,可你從來沒有虧負過我;你允過,不丟下我,我又怎麼能離棄你。我承認,咱對彼此的認識是不夠,可我今天看了你的壞,明天就看不著你的好嗎?咱連什麼好好壞壞,都看不清楚,說什麼分分合合,來來去去。」
斐冷澀然地道:「若是往後你看到的,更不堪呢?」
鳳靈兒握住他的手。「我沒瞧見,怎麼知道是怎樣的不堪。」
斐冷直勾勾地盯著兩人牽握的手。「你不會想看的。」至少他不認為,她會想看到另一個更陰沈的斐冷。
這是他為什麼想推開她的原因啊!那是一種很深的恐懼和厭惡。
「你也說了,你不瞭解我,你怎麼知道我想不想看到?」
鳳靈兒堅持不放手,她若放了,兩個人再也沒努力的機會,她捨不得啊!
「不說了。」斐冷逸了一聲輕歎。
他好累,她幾次來來去去,他都得與她拉拉扯扯。
原來,他想鬆手,徹底地墮落,就是粉身碎骨,他也圖了個痛快。
可是,她不放棄,與他糾糾葛葛,叫他以為攀著一線希望,就是痛苦,也不捨得放手。
萬一,他的依戀日深,而她卻轉身離開,他受得住嗎?
斐冷抽開了手。「我累了,要先休息了。」可指尖卻依舊留戀地撥弄上鳳靈兒的髮絲。???「啊!」一聲驚呼,斐冷翻瞪眼眸,從噩夢中醒來。
「怎麼了?」匍匐在床邊的鳳靈兒跟著驚醒,半張著的眼眸對上臉色蒼白的斐冷。「怎麼發了一身汗?」她攀到床頭,抽了條手絹為斐冷拭汗,神智不清的她,還打了個呵欠。「做——」她的話還咕噥在喉嚨,身子突然讓斐冷鉗抱住,他抱得那樣緊,像是個溺水的人,猛地攀了塊浮木。「作噩夢了嗎?」心頭莫名地叫他扯縮,鳳靈兒的聲音,頓時柔了。斐冷膩在她的肩頭,斂閉眼眸,貪吸她身上那股子幽香。「嗯。」確定她在身旁,讓他心底落了地。
方纔他作了個噩夢,夢到他獨身闖地道,卻掉落進一具棺材裡。棺材板啪地一聲關上,這小小四方的空間,霎時沉陷入無盡的黯黑之中,逐漸稀薄的空氣裡惡出一股腐爛的酸臭。
他掙扎著,什麼都看不見,卻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皮肉逐漸化為黏糊的膿血,噬咬著殘存的骨架。
驀然,他明白了,掙扎只是徒然。他笑了,牽起森白中和著腥血的牙齒,調好姿勢躺好,以一具屍體該有的樣子躺下。
一道不該出現的光突然射入,伴隨著是一聲他熟悉的尖叫。
鳳靈兒不知怎麼打開了棺木,看到了他,嚇得飛身奔逸。
他也是一聲尖叫,因為他也被嚇到了,沒人告訴過他死屍見光了,該怎麼辦。
「什麼樣的噩夢,把你嚇成這樣?」鳳靈兒心疼地環住他。
看他驚嚇醒來,她不自主地想,他是不是常作噩夢?都作怎樣的噩夢?文家那上下三十七口慘死的事,是否也出現在他的夢境裡?
他心底的苦,是不是都藏在夢裡?是不是只藏在夢裡?
斐冷深深的吸了口氣,泅入臟腑的,是鳳靈兒身上的清爽甘甜,他滿足地笑了,輕輕推開鳳靈兒。「夢裡的東西糊成一團,我記不得是怎樣的夢。」
說謊!鳳靈兒知道他是不願意告訴她。
她擠了個笑,直勾勾地盯著他。「那你記不記得,夢裡有沒有我?」
「我想應該有吧。」斐冷扯笑。
聞言,鳳靈兒眼眸一亮。
斐冷笑容一虛。「既然是噩夢,我想應該有你吧。」
「可惡。」才知道被戲弄了,鳳靈兒雙手插腰,睢瞪著他。「我要是害你作噩夢,你做什麼一醒來就抱著我?」
斐冷看似認真地沉思,半晌後,睜睜地看她。「你不是說我中了迷香,我想應該是這樣,所以我頭腦不清楚,才會抱著你了。」
「姓斐的。」鳳靈兒怒瞪,雙手一翻如靈蛇出竅,探取斐冷腰際不離的扇子,往他頭上敲送。
「啊!」斐冷裝作沒能躲過,吃疼喊一聲。
鳳靈兒得意地昂首,斜睨斐冷。「現下你腦筋放清楚了嗎?」
「清楚了。」斐冷按揉著頭。「早知道,不該拿我生命開玩笑,由你來照料。」嘴角不自覺逸出抹笑,眼底拂掠過一種寵溺。
他在放縱自己,享受和她之間的拌嘴。
「哼。」鳳靈兒俯身,把扇子插回他腰際。「要不是我,誰敢冒生命危險照料你?」
斐冷身子忽地一僵,鳳靈兒移上了視線,見他唇上殘抹冷硬的笑容,她囁嚅著。「你別多心,我話裡沒旁的意思。」她知道他心頭牽記將她拖入這踏渾水的事兒。
可他現在想起的卻是,他曾和姬紅說過,若是鳳靈兒妨礙了他的計劃,他會動手除去她。那句話,現在想來仍叫他寒顫,因為他還是有可能這麼做。
「答應我——」斐冷斂藏所有表情。「有一天我叫你害怕了,招你討厭了,你一定要馬上離開我,不要有任何一絲的留戀。」
到時候,他也不要她來為他收屍,因為……他不值。若是他的魂,早墮入陰間,那肉身原就是腐屍,何必要他陽世唯一的留戀,為他沾了一身腥臭。
「不要這麼說。」他的話裡鬼氣森森,讓她聽了,心裡一直冒冷。
鳳靈兒嘴角扯得有些軟疲。「目前為止,也都還好。」
雖然她逃過一次,雖然斐冷的無情確實叫她害怕,可她相信斐冷還是有情的,甚至是多情;多情多苦,這才會厭惱自己的無情,這才會頻發噩夢。
鳳靈兒的眼睛發亮,恍然才領悟了什麼。
終於明白斐冷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說到類似的話。是了,他不斷地告訴她,文君非已死,而師姐也不厭其煩的要她確認,她瞭解多少、想過多少。
他們都明白,斐冷是怎樣的人,他們都曉得,她沒有徹徹底底認清這點。
斐冷輕喟:「也許不久後,你就會看到,一個叫你怕、招你厭的斐冷了。」
誰都不願意,讓旁人見到連自身都厭惡的那一面,可他寧可讓腐屍見光,因為……至少鳳靈兒來得及逃啊!???「叩!叩!」兩聲叩門的聲音,喚起了鳳靈兒。
「來了。」鳳靈兒含糊地念了兩聲,下意識地翻開被子。
「我去就是了。」斐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床。
「等等——」鳳靈兒眼睛陡亮,一把拉住他。「我怎麼會睡在床上呢?你昨晚睡哪兒?」她狐疑地瞪著斐冷。
斐冷一笑,興了作弄她的念頭。「鳳公子,咱們同睡也不是第一次。」昨晚他見她伏在床頭睡著了,便把她抱回床上安歇。可能是她累極了吧,在他懷中竟睡得沉穩。
鳳靈兒兩手把他狠狠揪扯過來。「你……你沒對我怎麼樣吧?」姬紅和她說過,姑娘家要是在陌生的床上醒來,八成都會有事的。
斐冷逸笑,湊上她的耳畔,小聲道:「你放心,我不是對誰都有興致的,雖然中了點迷魂香,還不至於分不出美醜。」
「斐冷……」鳳靈兒臉上一紅,又羞又惱,咬緊了唇。
「叩!叩!」那外頭的人,又敲了兩聲門。
「我要去開門了。」斐冷輕捏她潮紅面頰,竄去前面開門。
他一開門,對上的是一張娟婉的淺笑。「斐大哥,早。」索羅樺親手端了早膳來,小青則是捧著洗臉水,跟著索羅樺進來。「斐公子,早。」
斐冷揚了抹笑。「怎麼好麻煩索羅姑娘。」他從她手中接過盤子,拿進屋內,放在桌上,側過臉叫著鳳靈兒。「鳳兄弟,一起來吃飯吧。」
鳳靈兒盼了眼斐冷。
赫然察覺,在旁人面前,除了笑容之外,斐冷沒有其它的表情。這麼說來,她總也算是他親近的人,能知曉他其它的樣子。
這是他的深沉吧,眼下的他笑得這般開懷,彷彿昨晚沉鬱的氛圍、驚慌的噩夢都不曾存在。
鳳靈兒佯作無事,轉轉身子,伸伸懶腰。「真是美好的一天哪!是誰說過,每天都是新的開始。」
斐冷擺排著筷子。「我倒覺得,日子雖是新的,可要做的事情卻是舊的。」他要做的事情,自始至終只有一個,那便是報仇。
他指稱舊的事情是指什麼?鳳靈兒思量著,烏亮的眼瞳,明滅不定,半晌,翻身下床。「舊的事情也可以用新的方法做。」
斐冷的手微微頓住,因為鳳靈兒似是了然他話裡的意思。
一旁站著的小青,笑著放下洗臉水。「鳳公子,哪有什麼新法子,哪!就拿洗臉來說,不規規矩矩地洗,您還能怎麼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