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元玥
鳳靈兒拈笑,她清楚仗著身形靈便,仇煞在樹上是討不了她的便宜。
看鳳靈兒的身手,斐冷一向沉靜的目光,莫名地暗潮伏蕩。
楚綾嫣眼眸也是打直地睜盯,一直到看清鳳靈兒體態與她熟悉的影兒並不相似,她才偷偷地鬆了口氣。
不過,裘恨眼觀鳳靈兒遊走逃避,滑如泥鰍,膩如靈蛇,心上便是冒火,眉頭一挑,他持劍飛沖。「讓開。」
鳳靈兒分神不及。「啊!」右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她痛呼出口。
裘恨落地,俊眉再揚。「嗯,是女的?!」
鳳靈兒忍痛嗤笑。「見我是姑娘家,大將軍可以放心了,我不會是來與尊夫人私會的漢子了。」
楚綾嫣花容刷地慘白,朱唇盡失血色。「你……」
「好刁嘴的女賊。」觀戰許久的斐冷折扇一收,嘴角似笑非笑。「你不知道將軍這等尊貴之人,是不屑與女流動手計較的嗎?」
斐冷話雖不多只有一句,可反覆卻有雙層的意思——第一層,明裡保全裘恨的顏面,說明了裘恨脫口說出「是女的」,只是沒想到自己會和女子動手。
第二層,暗底則是幫助鳳靈兒活命。將軍英雄是不會與女流計較的,自然再惱再氣,也不會為了她兩句惡話,就要她丟了小命。
聞言,裘恨收劍,緊握的拳頭暴出青筋。「仇煞,送客。」
「仇將軍。」鳳靈兒笑道。「我人在這裡,就看您本事了。」霍然從懷裡扯出一物,轟地一聲,爆開一場煙霧。
裘恨旋即將楚綾嫣扯入懷裡,掩袖為她護住。
斐冷速度更快,幾乎是在同時開扇屏息。
「咳!咳!」瀰散的霧氣裡,溢出另股嗆人的味兒,弄得其它人咳嗽不止。
混亂中,但聞馬匹嘶嗚,女賊「喝」地一聲,一匹駿馬四蹄生風,奔踏而去。
煙霧略散,仇煞未有怠慢,飛身駕馬。「喝。」隨後奔竄追逐。
「咳!咳!」霧盡,眾人狼狽的揮手。
不過,斐冷仍是瀟灑依舊。他從容地搖開扇子,望向馬匹消失的方向,魅人的唇角抿出抹莫測的笑。「賊啊!」
他揮揮扇,輕散掉遮蔽真相的煙霧。???好痛!鳳靈兒搭著手臂,臂上的鮮血又消了出來。
方纔她放了煙霧之後,抓著電光石火的片刻,射了馬匹一鏢,那馬吃痛,才會拔足狂奔。她適時地喊上一聲「喝」,在混亂中,便製造了駕馬逃逸的假像。
不過,她曉得依仇煞的速度,只怕不多時,就會發現她的詭計,返身回來捉拿她。所以當下她便決定,簡單地在傷處摻上藥粉,趁亂潛入「裘府」。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料仇煞一時是尋不到她的。
只是,她本想往更僻靜處挨去,可半途中傷口又綻開。
「呼!」鳳靈兒吐了口氣,左手掏出藥瓶,以口銜開瓶蓋,摻上藥粉,藥粉與傷口融成一線。秀眉在這時蹙折,不為臂上的疼,而是因為她聽到□□□的足音。
鳳靈兒掃了一眼,四下沒適合藏身的地方,她只好拐進最近的房間。掩上房門,她貼靠著門板,側耳傾聽是否還有動靜。
她聽得真切,有兩對腳步聲,一老一少。那年輕的腳步,落地幾乎無聲,顯見行走的人,必然擁有上乘功夫。
鳳靈兒心中暗自叫慘,來的人不會是……「斐爺,前頭就是為您準備的房間了。」
一句從外頭響起的話,應了鳳靈兒心頭的想法。看來她的運氣似乎不大好,才脫虎爪又入了狼口。
鳳靈兒悄歎,今兒個不知道是沒翻黃歷還是沒燒好香,怎麼倒霉成這般。
不過,她沒多少時間哀憐自傷,腳步聲已然逐漸逼近。吁衡情形,她身子一竄,輕盈地攀上屋樑,像條蛇似地趴伏在上頭。
「斐爺。」總管手持燈燭,單手推門。「您進裡邊安歇,一會兒,底下人就把熱水給抬進來了。」
「偏勞了。」斐冷拱手。
「這是應該的,您別客氣。」總管為他點亮臘燭,轉身揖拜離開。
斐冷趨步送他出門,虛掩上門,再踅回床邊,卸下包袱。
鳳靈兒盤臥在樑上,觀看他的一舉一措。
其實,她說不清楚斐冷這個人,是敵是友的。
照理,他和裘恨是一掛的,本來也該要抓她才是;可是剛剛她躲在樹上時,他卻沒有戳破,甚至之後還暗地裡為她說話,這其中的緣由,她真的弄不明白。
他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嗯……」鳳靈兒不小心動到臂膀子,鼻腔逸出輕哼,適才灑上的藥粉還來不及滲入肌理癒合傷口,所以稍一牽動,便又裂開。
一道猩紅沿著藕臂滑滾,輕輕的一聲「答」,鮮紅血珠落在地上。
鳳靈兒心頭跟著失了拍,她旋即摀住傷口。
可惡!鳳靈兒默咒,低伏於屋樑之上,她沒能拿藥,只好一邊巴巴地瞧著傷口染紅,一邊眼睜睜地望著斐冷的動靜。
沒一會兒工夫,斐冷便步離了床邊。鳳靈兒瞅見他手頭拿著本書,悠閒地往桌邊靠去,安坐下來,從容地翻開書頁。
「斐爺。」門外有人叩了門。
「請進。」斐冷目不離書,低頭吩咐。
門外走進來好幾名家丁。「斐爺,您的熱水挑來了。」好幾桶子的熱水,就擺在門口。
「這樣啊!」斐冷抬首,俊容鑲嵌著笑意。「那煩你幾個,幫我把浴桶從浴室裡抬出來吧。」
「斐爺,您不在裡頭沐浴啊?」帶頭的家丁瞠大眼睛。
斐冷笑道:「我討厭『一個人』待在浴室,陰濕得叫人難受。」
鳳靈兒斂眉,「一個人」那三個字鑽進她耳裡,有些發刺。不曉得斐冷是有心說給她聽的,還是無意提到的。
那家丁聽了斐冷的話,大咧咧地笑著。「嘿!嘿!我帶斐爺去『姬紅居』,那兒有姑娘陪著,洗起來暖得……」猛然察覺話吐得太快,他倏地掩口。「嘿!嘿!我是粗人,講這粗話,斐爺不要見怪。實在是斐爺您太親切了,我才這麼個胡言亂語。」斐冷和他們家主子大大不同,怎麼看都是可親的人。
「小哥說的可不是胡言亂語。」斐冷笑得益發迷人。「你那句話,說得正是我心裡想的,水再燙是熱不過暖玉溫香的。」
瞧著斐冷,鳳靈兒眉頭陷得更深,她看得清楚,他的笑容似曾相識,與她自己使壞時的笑容相仿——同一個賊樣哪!
人說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眼下的「玉面閻羅」——斐冷,看來真的是鬼王了。???幾個家丁依著斐冷的話,把浴桶抬出來,再把熱水傾入。忙了一會兒,揮揮汗,含笑拜別了斐冷。
那斐冷倒是清閒,也不急著沐浴,翻了書頁,逕自看下去。
不消多時,鳳靈兒粉頰上已是冷汗淌滲,她若再不止血,怕就要昏了過去。
觀看情勢,她揣量不出斐冷用心為何。不過,她忖度他該無意取她性命才是。索性放大了膽,調勻呼吸,提了口真氣,一躍而下。
只是,她雖翻跳下來了,可斐冷卻連頭都沒抬起。
鳳靈兒看看他不尋常的反應,心頭反倒篤實些,也不打招呼,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中一樣,她移步到浴桶,捲起袖子,輕潑熱水洗淨手上的血漬。
「你弄髒我的水了。」斐冷不知什麼時候挨到她身邊。
溫熱的氣息撲到鳳靈兒耳邊,她心頭猛然跳了下,可轉瞬又恢復方纔的穩斂。「你這桶熱水不是要用來招待我的嗎?」她直勾勾地對上他。
這麼近的距離,她才發現,斐冷真的是俊魅懾人。那對眼睛黑白分明,眼神灼而有光,卻是藏而不露,這份深沉使他看起來難解,可又顯得奇異勾人。
瞧見鳳靈兒漆黑的瞳眸一時閃神,斐冷眼中噙含笑意。「我是有這意思要拿這桶熱水招待你;不過,我打算看的是美女入浴,芙蓉出水,卻不是這一幕。」
鳳靈兒眉頭一皺。「你……哼!」語氣蔑轉。「沒想到,堂堂三傑之一的斐冷,竟是好色之徒、無賴之輩。」她心裡還在算計怎麼應付斐冷,可手上卻重複著清洗傷口的動作。
斐冷也不動怒,拿起披掛在浴桶邊的毛巾。「你是個當偷兒的,總是會遇到些沒想到的事情。這些『沒想到』,不是你正應該學學怎麼應付的事情嗎?」執起毛巾,輕柔地按擦她臂上的傷口。
鳳靈兒這會兒,是真的怔住了,愣愣地瞅他。
斐冷自顧自從懷裡掏出藥瓶,撒上藥粉。「我會為你療傷,大概又是你『沒想到』的吧!」抽了塊乾淨的布,他細心地為她纏上。
斐冷的動作讓鳳靈兒的呼吸一時亂了調。「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為什麼不救你?」斐冷無所謂地聳肩,繼續包裡鳳靈兒的傷口。
鳳靈兒鎖著他。「我是裘恨要抓的偷兒。」她的視線,怎麼也無法從斐冷身上移開。
斐冷專注地看著包纏的布條。「裘恨要抓你,那是他的事情;你又沒偷我的東西,我做什麼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