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元玥
她縮身,想往被裡鑽,沈寒天卻一把抓住她的棉被。「師姊,別再躲了!」
「沈寒天!」她薄怒。「我躲什麼躲?我不過就是睡覺,你發什麼酒瘋?」
搶回她的棉被。
「怎麼沒躲,那夜之後,你的態度就不坦然了!」見綠袖變了臉色,他緊迫追問。「別騙我,破屋的事,你都記得。咱們都明白,事情已經不一樣了。」
沈寒天握住她的手,她卻用力掙脫開。「你那天以下犯上的事,我不計較了,你快離開,否則……否則我以後都不認你是師弟了。」
「你敢說你不喜歡我?」沈寒天的唇幾乎要貼近她。
「我……」綠袖心都快撞出胸口,隨手拿起枕頭堵住他。「我自然是喜歡你,可我拿你當弟弟看。」見沈寒天僵直的身子往後退,綠袖話鋒更形尖銳。「誰會把一生的幸福交給弟弟。」
俊臉凍結成霜。「難道……你喜歡的真是戰雲飛。你騙我,我不信。」沈寒天壓下枕頭。「師姊!你再說一邊,你要當著我的面再說,我便信了!」
「你怎麼……」綠袖都快沒轍了,幸好聽到「叩!叩!叩!」的敲門聲——「綠姑娘!」來人正是戰雲飛,他聽到裡頭傳出聲音,門便敲得大聲。
「戰……」綠袖改口,朗聲大喚。「雲飛!你可以進來了!」綠袖坐正,兩腳從床上跨出,順手梳理略微紊亂的髮絲。
沈寒天站起身,直挺挺地迎視對面而來的戰雲飛。
戰雲飛才進來,便覺察氣氛不對,他停在綠袖身邊,綠袖拉住他的手,他一頓,低望著她,綠袖輕笑軟語。「雲飛,既然你也在這。你看,我們把咱倆的事情和寒天說了吧?」
雲飛?!綠袖緊握他,像抓住浮木般,他心裡多少領略。「你決定就好!」
綠袖乾脆將手環上他的腰,側身倚著他,避開沈寒天的目光,她裝作不勝嬌羞。「寒天,雲飛和我……我們一個男大當婚,一個女大當嫁……這事我本不想這麼早說,怕擾了你參加武林大會的心情。你知道,爹向是要臉的,若你表現不好,丟了他的臉,將來,他會怪我沒照顧好你。可我想這話再不說,怕你以為……哎呀!這話你叫我……我怎麼當雲飛面前說。」側頭埋進戰雲飛身子。
「師姊,你不用說了!」沈寒天俊臉刷成死灰。「我不會教你為難的。」
他強裝鎮定。「戰雲飛我問你,聽說,任盟主有意讓你娶任姑娘。你怎麼處理這事?」他雙手握拳,青筋暴露,扭成一條條丘壑。
「我不可能娶任姑娘。」戰雲飛斬釘截鐵道。
「師姊,你真的選擇他?」沈寒天不死心地掙扎。見綠袖輕點頭,他慘然一笑。「那……那我恭喜你們倆。」怎麼也沒想到,這句話今天會說了兩遍。
沈寒天悄然轉身,背影直鋌而孤寂,腳下一個踉蹌,卻險些叫門檻給絆倒。
「寒……」綠袖出聲,話到一半梗回喉嚨,睜睜地瞧他離開。
門嘎吱嘎吱的響,夜裡聽來像是嗚嗚的哭聲。
第九章
等沈寒天的身影消失後,綠袖縮回床的角落,小聲吐著:「謝謝。」
「你哭了!」戰雲飛沿床邊坐下。
「是嗎?」綠袖揩去眼角的熱液。「其實沒什麼好哭的。」她擠出笑容,比哭還難看。「我應當開心才是。我這麼激他,他一定會全力參與這次的比試。以他的資質必有傑出的表現,到時他的一切,也不用我掛心打點了。」
眼淚怎麼越擦越多,她不解,只能不斷拭淚。「寒天若是知道我的病,怕是就這麼放棄武林大會,伴著我全心治病。這是不治之症……最後,不過是拖累他陪我等死。與其這樣,不如叫他以為我負了他,從此……」
「你倒是什麼都替他考慮周全。」戰雲飛忍不住替她抹去淚水。
綠袖輕歎。「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一會兒才察覺他粗厚的手指滑過臉龐:「啊!」綠袖心頭猛慌,撥開他的手。
見戰雲飛怔了半晌,綠袖囁嚅:「對不起!」她無心傷他。
戰雲飛勾揚嘴角。「沒什麼,是我太衝動。」為綠袖鋪蓋棉被。
她拉緊棉被,向後揪縮,頭埋沉在被裡,訥訥悶吐:「還要謝謝你陪我撒謊,往後我自個兒想法子圓謊,不能再拖你下水了。」
戰雲飛柔聲:「不用客氣!我本就說過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戰公子……你待人真好。」他讓她感動,也讓她不安。
「我不是對誰都好。」不避諱地直視她。
綠袖抬頭,水靈的眸凝望著他,良久,輕露淺笑。「戰公子是重情講義的人,我是你救命恩人,你對我自然不同。」
這姑娘?!戰雲飛搖頭。「沉少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我對他不是這般。」
綠袖心怦然不止,抿唇不語,戰雲飛搭上她的手,瞧她想抽手,他溫言:「因為我當你是朋友。」握牢她的手。
他害她眼眶又酸了。「我對不起你這朋友,老佔你便宜。」
她無法否認,戰雲飛比寒天出色,可她和寒天在一起太久了,記憶情感籐蔓爪葛,再是斬不斷。寒天之於她,已無法取代,她只能欠他了。
綠袖淚眼汪汪地瞅著他,戰雲飛攬身輕抱住她。「怎麼又哭了?」
他的懷裡很溫暖。「死前,能認識你這樣的朋友,這生也是值得了。」
他皺眉。「別說這樣的話,像是要我替你送終似的。」
「送終?!」她鑽縮而出,苦笑。「我不麻煩誰替我送終。我早打算過了,等寒天的事告個段落,我就要回『彤霞山』陪爹娘,活到何時,算是何時,清清心心地走,不煩誰傷心,不惹誰落淚。」若不是這樣打算,她何苦將寒天推走。
戰雲飛不敢置信。「你的意思,竟是連送終也不麻煩人。」
綠袖幽幽一笑。「若沒有寒天沒有你,我本來就是孑然一人。我不想累寒天陪我等死,也不願勞你為我送終,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
「綠袖!」戰雲飛激動地鉗住她的雙臂。「什麼清清心心的死,你一個不想拖累,一個不願虧欠,難道就要將自己逼人死絕的境地,孤寂而終?」
孤寂而終,好冷哪!綠袖背脊竄出寒意。
*那夜,沈寒天黯然神傷地離開「戰家堡」,隻身趕赴武林大會。他和其它遠來參加的好手一樣,被安排住在「任家莊」。不過,他獨來獨往,少言少語,全心專於練功,不曾和其它人攀談,練功之專,恍若著魔。
之前,與他有過交往的人都說他已經變了個人。連藍玉風也很難同他說上幾句。另一方面,他峻冷的言行,反而使得與會的多名女子仰慕傾心,他還未參賽,就成了旁人討論的焦點。
為吸引他的目光,佳人示好,美女獻媚,蛾眉粉黛故裝冷淡,他全然無動於衷,滿腦子便是比武之事。
離比試之期越近,各家姑娘對他的好奇越熾,眾人議論紛紛,揣測他必能擠入前十名,成為年輕一輩中表現最優者。
八月十五,為期半個月的武林大會,於焉展開。他不負期望,勢如破竹,過關斬將,氣勢驚人,一路血戰打入十強。後來發展出人意外,他竟以弱冠之齡,打入搶元奪魁之賽,此役驚動武林,轟動萬教。
江湖奇才無數,年屆弱冠,獨佔鰲頭之人,百年來不敢說沒有,不過確定的是,這五十年來,從未發生這樣的事。
比賽當天,人人引頸爭睹,除了戀慕的女子之外,還有不少是敗於他手下的高手。會敗給沈寒天,不見得是技不如他,實在是震懾於他的氣勢。那不是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氣勢,而是若不取勝,不惜一死的氣勢。
對陣之時,他表情不多,冷凝的眼眸只關注於如何戰勝。與他對仗的是上官無垢,五十開外,精光飽滿,目光沉穩。兩人百回來往,劍鋒交錯不休。上官無垢劍招老辣穩練,變化精妙絕倫,圓融無縫,步步環扣,處處佔得先機。反觀沈寒天經營艱苦,只能險中求勝。
「啊!」他幾次被刮破衣服,惹來年輕女子陣陣尖叫,可沈寒天絲毫不為所動,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這一場了!漸漸地,上官無垢也感覺到那股悚然迫人的氣息,劍法漸感力不從心,難以施展。
再下去,他不見得能保持上風,只好速戰速決。「啊……」上官無垢劈斬一劍迅捷快速,犀利無比,沈寒天來不及格開。竟然以臉擋劍。上官無垢劍鋒貼上如玉俊臉,也不覺頓了下,沈寒天五官俊美,尤賽粉雕玉琢的美人,可他冷然的表情,毫無畏懼,漠不關心,猩紅鮮血沿著臉頰淌下,上官無垢目光不自覺跟著移,卻見沈寒天傲然揚唇。「你輸了!」跟著現場爆出莫名的驚歎聲。
這是上官無垢觀看他多場比試中,初次見他笑的一場。「啊!」他右肩灼熱,麻痛過後,顛了兩步,劍從手中脫落。這才知道,他方纔那一頓中,已讓沈寒天贏得契機,反敗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