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元玥
這人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已經吃的肥胖油膩,一臉憨傻。綾羅綢緞穿在他身上,顯不出貴派,只是更形粗鄙。「怎麼會是這樣?」他呆呆地望著。
好半天,才衝著風家兩個姑娘傻笑。「風喬妹妹、清舞妹妹你們兩個好嗎?」
「還好。」風清舞怯怯地應了聲,便躲在柴守塵背後。
風喬翻眼吹氣。「好——沒看到你商添財就好。」她看了商添財就更胃,她爹爹怎麼還說這人憨傻有福氣,嫁了他也不算差。
兩姑娘的反應和商添財預期的全不相同,他搔搔腦勺,問著旁邊的一個面相猥瑣的男子。「總管,不是說,我們趕來的時候,正好可以解了她們的圍嗎?」
商添財說話也不知控制音量大小,教風喬一聽,鳳眼瞪亮。
總管趕緊暗示他噤聲,細小的眼瞥向幾名大漢,交換眼神。
看這樣,風喬心頭也猜得出怎麼回事,必然是商添財指使了這幾個外地人來鬧事,他自己再趕來扮演「英雄救美」。
斂藏怒意,風喬一笑。「商公子,都是這幾個人的錯。」她對著一個大漢狠狠地揣上一腳。
見她如此,日天俊眉微皺,他心地寬厚,不願風喬與人結惡。
風喬插起腰。「他們啊,就一點小本事,那是『閻王拍桌』——嚇唬小鬼用的。到客棧鬧事,沒兩三下就讓人打倒了,才害得您辛苦趕來,卻逞不到威風。」
商添財反應不過來,還跟著憤憤不平地賜了地上一名大漢:「沒用啊,你們。」
「嘻!」一直到旁人爆出笑聲,他才發現好像有點不對。
總管挨到他身邊低聲提醒。「公子,您這樣不是承認人是我們找來鬧的。」
商添財胖臉脹紅。「對喔。」他從小就是這樣,這風喬古靈精怪,只要她挖了個洞,他就會傻傻地跳下去。
商添財帶來的人馬中,落出一聲輕歎,一名白眉老者從其中走了出來。
「大伯!」看到他,風喬和風清舞驚訝地面面相覷。
老人是風家家族中重要的長者,專門管家族共通的財產,平素不大和風喬她們往來。上次為了辦風雲亭的喪事,還和風喬吵過,至此再不願意踏足風林客棧。
風喬柳眉高攏,一時弄不清大伯怎麼會和商家人一起出現。
這大伯其實還是為「風林客棧」而來。他全心盼著風家兩姐妹快些出嫁,好讓他可以順理成章為他們「管理」客棧的產業。所以他同商家的總管說好,要他們派人來鬧客棧,一來讓商添財顯顯「英雄救美」的威風;二來他從旁敲鑼打鼓,要他們兩姐妹收了客棧。
誰知道,一切都亂了調。商添財還呆頭呆腦地承認自己做的蠢事。看樣子,商添財的事情只好先放一邊,他既然來一趟了話還是得說。
「咳!咳!」他威嚴地咳了兩聲。「我說兩位賢侄女,這客棧人來人往、龍蛇混雜。是招禍處、是非地。你們倆只是姑娘家,這許多事情是處理不來的,今天要不是……」他停了一下,因為原來的說辭是「要不是商公子」,不過現在得改口了。「要不是有人替你們出頭,那後果可不堪設想了。」
聞言,風喬冷笑。這大伯為何而來,又怎麼會和商家人一道,她多少有底了。
不過,商添財簡單的頭腦,只想著有人搶先解圍了。才害得他沒機會在風家兩姑娘面前表現。
商添財瞪上柴守塵。「就是你把他們打倒的喔。」那個性柴的,他從小就看他不順眼,每次都把風家兩個姐妹騙在身邊。他什麼東西啊!不過是個寡婦的兒子,竟然敢和他搶風家兩姐妹——不對,前兩年他娘也死了,這傢伙根本就是沒有家業的孤兒,哪一點比得上他。
柴守塵持劍環胸,與商添時冷冷對上。「我也希望是我。」
商添財兩道短眉交接。「不是你喔?」
連他旁邊的老者也皺起眉頭,看著地上被撂倒的大漢——這「蒲柳城」除了柴守塵之外,還有哪個人物有這本事打倒這些人哪?
「不用猜了。」風喬俏笑,拉著日天。「是他打倒的。」
「他?!」所有人的目光聚向日天。日天體格雖然精壯,可俊客委實過於祥和溫雅,很難讓人想像他身負絕藝。
「不好意思。」他赧然扯笑。「正是在下。」
「他是日天。」風喬得意的昂首,鳳眼滴溜溜地巧轉。「大伯,這客棧是招禍處、是非地,可也是臥虎處、藏龍地。我這邊就有這麼個人。」素手不自覺地勾著日天。「他是『風林客棧特聘保鑣、打手兼打雜老大,頭號英雄第一人物』是也。有他在,客棧的事情就不勞大伯費心了。」伯天在她身邊,她便覺得很安心、很舒服哪!
聽風喬這般說他,害得他俊容浮上靦腆暗紅。
柴守塵目光定鎖著風喬勾上日天的手,面色難看。
「但不知閣下是哪裡來的?」風家大伯不懷好意地盯著日天。
日天俊眉微攏,思忖著該如何回答才好。
風喬曉得他不愛論及身世之事,隨即搶道:「他是天上掉下的,我撿來的寶。」她沒說謊,她心頭就是這麼認定日天的。
日天微怔,一股暖流竄上心頭,因為她解圍的言語,因為她溫馨的認定。
半晌,他眸光對上風喬,風喬正咧了個飽滿的笑靨,他心頭感動,可只會回以溫淺的笑容。
老者低咒。「成何體統!」這兩個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下眉來眼去。
臉色難看的不只是他,還有商添財和柴守塵。
「賢侄女,你涉世未深,要知人心險惡,平白無故,收了個來歷不明的人,將來是要吃虧的。」好歹他是風家長者,不能由著風喬胡鬧,鬧出醜事他們可不願陪著丟臉。
「這點大伯不用擔心。」風喬環胸,根本沒把他的話故在耳中,這人假仁假義,心存不軌,她最是看不慣了。「這世道混亂,有人雖是來歷不明,可陌路搭救,雪中送炭;有人雖是攀親帶戚,可相熟相害,落井下石。」鳳眼一掃,正對上老者脹紅的臉。
「風喬!你……」老者指著風喬,手微微發抖。「你大逆不道,你下賤無恥,將來你……」
只為他不願多言的身世,他們竟這樣指控她——日天俊眉鎖皺,他為風喬不平;可另一方面……心也為她揪縮。他不能不為她說話。「老伯,您誤會風姑娘了。」
「日天,你不用同他說。」風喬換轉了個笑容。「大伯,您別生氣,您年歲有了,得好好保重,否則怕您看不到我風喬有報應的一天。」
「妹妹……」風清舞都快暈了。
「小妹!」柴守塵薄怒。「你怎麼這樣同長輩說話?」
「風喬!」老者臉色刷白。「你要淫要蕩,將來是生是死,也是你自己的事,你……別拖累你姐姐……別拖累旁人。」撂下話,他氣得拂袖轉身。
「我風喬做事向來一人擔待。」鳳喬柳眉傲揚,冷看他離去。
日天縱身欲追出去。「不用追了。」風喬喚住日天。「我仰俯無愧,頂天立地,何必同他多做解釋,有些人是不值得我浪費唇舌的。」
日天輕喟。「你既然知道,又何苦與他唇槍舌戰。彼刀我劍,彼來我往,最後遍體鱗傷,兩敗俱傷值得嗎?」她這樣倔強,這樣受傷,他看了難受。
風喬站得硬挺。「兩敗俱傷,玉石俱焚,那也強過我獨自飲泣傷神。」她好強,不肯向人低頭。
湛清的眼眸端凝住風喬,他悠悠低道:「何不百花叢過,半點未沾。」不管旁人怎麼說,他望她不盈心,不掛懷,聽過了就丟,丟了就忘,不要傷人傷已。
這是佛家智能。眾人見她俗氣,可他信她靈性,能解禪意,才對她低說。
她望著他,一向飛揚跳脫的鳳眼,掠過輕郁。她歎,為他。「你果然不是這五濁惡世的人。」他說話道佛語、論禪機。與她這個在紅塵打滾的人,相距好運。驚察兩人的不同,讓她驀地失落,好像失卻了一種踏實、一種暖溫。
「哎呀!」商添財猛抓腦勺。「什麼花呀!什麼濁啊!我聽不懂啦!反正風喬妹妹,我喜歡你啦。不管別人怎麼說你,我都要娶你。你跟清舞妹妹就把這間客棧收了,我來照顧你們兩個的生活。」
風喬翻眼,商添財胡言亂語打散了她的心緒,叫她心頭起了一把火。「誰要你照顧?我有手有腳的,你不來鬧我,我過得開開心心的,要你照顧?!」
「哪——」風喬手一翻。「銀子拿來?」
一旁的總管鄙笑。「不要我們少爺照顧,還要跟我們少爺拿錢。」
風喬冷冷瞧他,那表情明擺著當那總管是白癡。「他派人砸我的店,不用賠我啊?」橫掃商添財。「該賠多少,你自己憑良心?」
「喔。」商添財趕緊從懷裡掏出銀兩,雙手奉上。「夠不夠啊?」小心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