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元玥
中年男子接口。「公子正是我朝太子,當今殿下。敝人『北海雄鷹』夏飛,是御前侍衛,這一位是萬浪,另一位是萬濤,也是宮中侍衛。」
那是元月的表兄了!褚追雲瞥見元月暗沉下來的眼神。
他吊兒郎當地笑著。「唉!師父都說京城裡達官貴人多,看來一點不假,隨便撞都可以撞到太子。」他一面說,還故意一面掏著耳朵。
賈璋挑動著眉。「褚公子,莫是不信?」明的是要解釋給褚追雲聽,可暗的卻是要取信於元月。賈璋的目光,始終不離她。「我這次出宮是為了替父皇來取雪蓮。不敢瞞騙,方纔所遇到的惡人,正是覬覦是位,想將賈某除之而後快者。」這是宮廷醜聞,他本不該說的,是為了她,他才全盤托出。
見她直爽無偽,他知道要讓她喜歡,首要便是誠懇,這才豁出去的。
看來這太子是看上元月了!褚追雲膘著他,隨後佯裝一臉感動。「俗話說『家醜不外揚』,其實殿下無須說這麼多的。不過……」他笑笑道。「你們家的事,我們師徒一點興趣也沒。」意思是說,方才說這麼多是白搭的。
「沒錯。」元月搭腔。「我不想和皇宮的人扯上任何關係。」她踢開擋路的屍體。「褚追雲,咱們走了。」
賈璋在她身後高喊:「姑娘真看不出來賈某想交這個朋友?」他不明白元月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所有的女子不都戀慕權勢,攀龍附鳳,為什麼她知道他的身份之後,反而是轉身便走。
元月回頭掃著他,環起雙手。「殿下真瞧不出我們不想攀這等關係?」
萬氏兄弟側身擋住元月,萬浪道:「好個不識抬舉的姑娘!殿下是纖尊降貴才肯跟你們結交。」雖知元月武藝高強,可也容不得她氣焰高漲,對殿下無禮。
兩兄弟一硬一款,萬濤接口:「往後是榮華富貴,你們還不知好好把握。」
褚追雲冷笑。「這是要我們謝恩嗎?」
而元月卻是高聲朗笑。「榮華富貴?」抬頭挺胸地瞅著賈璋。「據我所知,讀書人的榮華富貴,的確要靠天子榮寵,可江湖人不是這樣的規矩,姑娘仗劍江湖,依的是俠膽豪氣,憑的是一身本事,從不巴著任何人的恩賜。」
這話說得凜然,氣勢如吐江河,讓萬濤、萬浪臉上一陣青白。
夏飛不自覺脫口:「太像了!」這女子不只相貌酷似當年皇后,連桀騖不馴的樣子,也與年輕時的皇后如出一轍。
褚追雲看了夏飛一眼,再將視線聚回賈璋。
這女子果然特別,和他所認識的女子都不相同,無論什麼法子他都要留下她。賈璋心中暗佩暗喜,臉上的表情卻是陰沉下來,他譏嘲著:「姑娘話說得正義,卻不過是看賈某一時狼狽才這樣說的吧!」這是激將之法,激也要把她激回宮中。軟硬兼施,接下來語帶恫嚇。「須知龍困淺灘,依舊是真龍。」
還想來硬的,元月和褚追雲同時道:「落難天子,不過是落難。」
語畢,元月凝視著褚追雲,褚追雲帶著抹淘氣的笑回應。「師父,沒想到咱們的默契越來越好了。」
賈璋看著他們兩人交換的笑意,心頭頗為不快,冷道:「這也只是一時落難。」
褚追雲搖頭歎氣。「殿下!雖說是『一時落難』,可弄不好的話,就是『永不翻身』了。」別以為就賈璋會威脅人,他也會的。
他觀看著賈璋的反應。「方纔救命之恩,我們鄉野鄙人也不敢討功邀賞。殿下雖因感謝,想和在下交朋友,但我師徒兩人是湖海散人,閒野慣了,不敢攀附皇親貴胄。所謂鐘鼎山林,人各有志,這點還望殿下體察。既然各有路途,何不就此別過。」
提出救命之恩,就是要堵住賈璋的口,以免他再糾糾纏纏。
拐彎抹角說了這些檯面話,不過是要請他順著台階下。
「軟硬兼施」,這招是回敬給賈璋的。
賈璋也是個明白人。「若真如此,賈某也不好勉強。」
元月不耐地瞅著褚追雲。「說得這麼多,可以走人了吧!」
她大步跨過一具屍體,突然回頭對夏飛笑著。「你這人硬漢,也不囉嗦,我倒是想和你交朋友,下次路上遇到,我請你喝一盅。」
賈璋眼睜睜地看著元月離去時的笑容,手握成拳——這女子!他會讓她再度回眸而笑,不過……只為他一人!
廟門外,褚追雲搭上元月的肩。「師父,你很不給你表哥面子喔!」
元月順勢攀上他的肩。「徒弟,你不也很不給你爹面子?」
「是啊!」兩人大笑。「那麼在這世界上,最親的就是咱們師徒了。」
並肩的背影逐漸淡去,可朗朗的笑聲依舊在一片銀白中迴盪。
第七章
生長在插天峰上的雪蓮,據說百年才開一次,僅有雌雄一對。
綻放時間極短,只在二十四節氣中的「大寒」之日,天方亮的寅卯之時開放,到夕陽下沉的申酉之交便已凋萎……
不過約莫從兩個月前,「小雪」那日,「插天峰」一帶,便隱隱飄出幽幽冷香,越接近花開之日,香味益發濃郁。
因此數月之前,這附近便陸續湧進聞香慕名者。
他們寧可熬著孤寒苦寂,守在這窮鄉僻野之處,也不願錯過花開之期,因為這一別,可得等上百年之後。
儘管寒冬隆隆,這裡卻熱鬧滾滾,特別是這些天,氣氛更是沸騰到最高點。
莫說客棧被擠得水洩不通,就連一般民居,也住滿外來客。
「褚追雲——」元月擦著額上的汗。「我看這裡是沒地方歇腿了。」他們好不容易才來到當地最大的客棧,可一進裡頭,才發現不只沒位子可坐,就連站著,也讓旁邊的人給擠出一身汗。
「師父,怎麼會沒地方?我變個戲法讓你瞧瞧,到時別說只是騰出個位子,就是弄間房,也不成問題。」褚追雲拍胸脯保證著。
元月睨著他。「你又有啥鬼主意了?」
褚追雲清清嗓子。「嗯,專心聽著,我要唸咒語了。」突然扯開喉嚨大聲喊:「葉慕豐!葉慕豐!」
喊了兩聲之後,四下人語逐漸悄靜下來,面面相覷端量著他。
褚追雲倒是不太在乎地逕自喊著:「你還不出來啊,若是讓我第三遍念到你的名字,我就要當眾說出你的……」
二樓上有人朗聲一高喊:「來了!來了!」
葉慕豐從樓上一躍而下,身法輕靈,博得眾人喝采。他不住拱手,面帶笑容。
「謝謝!謝謝!」回禮後才和褚追雲說話。「多日不見,褚兄中氣飽足,聲如洪鐘,想來武藝大有進展。」這話說得可咬牙切齒。
嫌我說話大聲!褚追雲笑道:「葉兄誤會了!實在不是武藝大進,而是對葉兄思念太甚,聲音發自肺腑,自然銘心。」
元月白了兩人一記。「這麼久沒見,你們倆非得把時間浪費在廢話上頭!」
「元姑娘——」看到元月,葉慕豐立刻雙手按住劍。「這裡人多,我看不大適合比武吧!」
「誰要找你比武!」褚追雲插嘴。「是要跟你討個住處落腳。」
葉慕豐大歎:「唉!就知道認識你沒好處。」
元月朝著他笑。「沒錯,何況他現在的師父是我。我們倆一個威脅,一個強迫,就不信你不替我們設法。」
「耶!你們感情何時這麼好了?」葉幕豐饒富興味地瞅著兩人。
「你管!」兩人幾乎一起出手別開他的頭,手一前一後的搭上,異樣的感受,從指尖竄起。兩人迅速收手,相視而笑,微妙的感情,從眼神中變速而過,同時出口:「咱師徒的默契,倒真越來越好。」
葉慕豐暈著頭。「褚追雲,你是這樣對待我這朋友的?竟然由我的受害,來證明你們師徒之間的靈犀!」
「說這話就傷感情了,還是想想,我曾為你代筆所寫的情詩……」褚追雲為他翻了個身,勾搭上他的肩膀。「想起來了吧,咱兄弟的情誼,依然深厚啊!」
「是啊、是啊——」葉慕豐斜睨著他。「上樓吧!順便帶你見見我媳婦。」
「啊?」褚追雲放開手。「你這『多情劍客』何時也願意專情於一人了?」
「是舞影。」葉慕豐笑得溫柔,嘴角逸出幸福。「她現在是我的未婚妻了。」
「恭喜!恭喜!」褚追雲緊緊抱住他的肩。「有眼光,會選老婆。」
那夜之後,他對花舞影一直有愧疚之情。雖說曾去找過她,可一直無暇深談。現下知道她有好的歸宿,心頭也替她歡喜。
花舞影!元月怔了一下——若不是她的阻撓,也許該成親的是……
兩個人回頭叫著她:「上來了!」他們走了幾步,才發現她呆在那裡。
「嗯。」元月跟著兩人,到了一間房間的門口。
「慕豐,是追雲他們來了嗎?」還沒敲門,花舞影就過來開門了。
「是我,好妹子。」褚追雲迎上她,兩人相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