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元雅
冬晴向來善看眼色,見到石順德逼問的表情,她自知理虧垂低臉。
「我隨著師父居住深谷學著師門裡的一切,三年前,師父仙逝後,我遊歷江南,由水城黛瓦的蘇州往東行,當再回山谷時,時間已過兩年。但我每到一個地方,瞧見那兒有好吃的名產,便會托人帶來北京,你們可有收到?」
「是啊,去年初及年末是有收到你托人帶來幾壇雜糧酒和兩尾鹹魚,但你曉不曉得,這些東西京城有人販售,呆瓜。」但這可證明她還記著他們。
「原地產的做法比較道地,好吃嘛,我想你們會喜歡的。」送禮還被人嫌棄,以後她不做出力又出錢的傻事,哼!
明明穿著男裝,她那女兒家嘟嘴負氣的模樣,看起來嬌媚可愛。
「你送來的食品很美味,不可否認原產地出產的絕不會偷工減料且口感佳。」
耳聞讚美,冬晴小臉綻晴。「好吃就行,你看吧,我真沒忘記你們。」她慎重地道,怕他們不曉得她的心意。
沒變,這丫頭個性沒變多少,仍舊是他記憶中的女孩。
「別那麼認真,我剛才說笑的。」
她如釋負重呼一口氣,「還好是說笑,我真怕你們會因我多年未訪而討厭我。」
「你的用心良苦大伙皆明白,哪有人會討厭你。」
他們閒話家常聊開,娓娓道來彼此間所發生的事情,一不注意,日薄西山,瑰麗的晚霞佈滿天。
「太陽下山了,一下注意浪費你好多時間。」冬晴面有歉意道。
他是石府二少爺,忙碌打理府裡的家業,卻用整個午後招待她。
石順德爽朗笑道:「你又不是別人,別客氣。」
她笑開顏,左右環顧。
「在找什麼?」他狐疑地問。
「阿德,你大哥人呢?」客人來訪,主人家應該出來接待才是,怎麼到現在未見他人影?!
石順德神情頓時黯然,無言好一會。
冬晴凝視面有難色的俊顏,「阿德,你是不是有話難言?」
「沒有啊。」他急快打起精神,對她笑了笑,「大哥在家,等幫你洗塵時,你會見到他的。」話是這麼說,但大哥是否會走出採石樓可就難說。
石順德招來名丫鬟,向冬晴吩咐道:「你先回房梳洗、歇會,待晚膳時,我會讓人請你過來用膳的。」
冬晴友善對丫鬟一笑,見識少的女孩見俊秀公子對她笑,小臉紅撲撲,結結巴巴道:「公……子,請隨小……婢走……」
直到她們離開,將一切瞧在眼底的石順德不客氣大笑出聲。
稍後,笑意仍掛於臉上,心中感到無限暢快。
冬晴的回來,想必能為府裡帶來點活潑生氣。
這個家是該有些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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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稀月明。
冬晴立於天井裡,心有所思地把玩栽種在園圃裡的盛開花朵。
紅牡丹富貴雍華,遠從洛陽移植過來,是伯伯喜愛的花朵;白茶花嬌艷無比,像賢淑秀雅的伯母,這兩種名花是石府各處花園必栽的植物。
花好月圓的夜,她本該有好心情的,但稍早的洗塵宴讓她心情低落至今。
洗塵宴不是主人家該到的嗎?阿德說過,他大哥會來的,為何不見他的人影?
是不是她多年前的過錯,他今至還無法原諒呢?
輕風吹過花叢,在花草間掀起一陣騷動,沙沙的聲響像是暗處有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悄然敘說那位年少無知的女孩鑄成一個無法彌補的災害。
情緒翻飛如浪,力道稍不注意,原本被她輕撫的白茶花被摘下,姿態優美地掉落地面;她蹲下身,拾起沾上些微泥土的潔白花兒,注視它的眼神有淡然的哀傷。
「是誰在那裡?」
一記強而有力的喝聲,嚇著蹲在花草間的冬晴,她轉過臉,瞧見廊邊站有一人,是儒生的打扮,月光照出他半邊好看俊逸的面容。
她捧起白茶花快快站起身,中規中矩對他一笑。
「這裡是主人家才能進的園圃,難道沒人告知你?」男子語氣平穩地問。
「我不曉得有這規矩耶。」冬晴老實回話。以前她都四處跑、到處晃,怎麼這次回來,規矩好像變多了。
男子仔細瞧著朦朧月色下,手捧柔花、身段窈窕的女子,簡單的髮髻上簪著一枝精緻高雅的銅飾,脂粉未施的臉蛋不失她渾然天成的美麗。
這位甜美好看的姑娘,看穿著不像府裡的丫鬟,她是家裡的客人嗎?
客人——
對了,稍早阿德曾來採石樓邀他去接待一位很重要的客人。小弟幾番請他出樓,但他情願待在閣樓裡繪圖刻版。
她能進花園,難不成她就是那位客人?!
冬晴被人瞧得渾身不自在,這打量著她的目光並未逾禮,她只得笑笑對人。
這公子長得可真好看,與阿德有幾分神似,他是否是石家的人呢?
「公子,我在這兒是否打擾到你?」
他搖搖頭,似無意問她深夜未眠的原因,「快子時了,姑娘尚未就寢來園圃賞花賞月,是不是睡不著?」
「有心事當然就睡不著嘍。」
她心無城府,老實的回話令他莞爾。
「我不開心,原本以為回來這大宅裡,會有人熱切歡迎。」她落寞地低下臉,她十分重視石家人是如何對待她,更介意那位許久不見的大少爺是如何看待她。
石府向來重禮,客人不開懷可見主人有失待客之道。
「是否招待姑娘不周到,教你心生不快?」
「是。」冬晴輕拈白茶花簪入發上,「我作客於此,主人家雖為我洗塵,可是我想見的那人卻遲遲未來,公子你說,是我要求過分、還是那人失禮?」
男子臉上有抹苦笑,因為這番話全指向他這位招待不周的主人。
「或許有急事,他無法前來,姑娘莫氣壞身子。」他好聲勸著。
「我不是生氣,只是氣自己不得人緣。」她輕輕歎口氣,幽然續道:「我這次回京除了有要事得辦,還來看看親友們好不好,良心不安多年,我想向臭石頭慎重致歉。」
不要給我亂取綽號,更不要叫我臭石頭!
多年前有位可愛惹人憐的女孩,為他取過這個不雅的綽號。
男子猛然一震,會喚他為臭石頭只有一人……
他抿緊唇,月華灑落他半邊臉,那道銳利的目光掃視她,離他幾尺之遠嬌小甜美的姑娘,會是糾纏他夢境許久的女孩嗎?
冬晴向前走了幾步,友善微笑,「請問你也是府裡的客人嗎?」
笑靨如花的小臉,是張令男人心醉的芳顏,多年未見的女孩,如今是位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她嬌美如花,而他卻醜如惡鬼,天與地的差別教他難堪地調頭就走。
冬晴提高裙擺快步來到他身後,揪住他的衣擺,「公子,你還未回答我啊?」對事她向來追根究底、不畏撓阻的態度是她在短短幾年盡得百器手真傳的主因之一。
他面孔隱於暗處,背對她低道:「夜深了,姑娘該回房歇著。」話落,他邁步前進。
冬晴不死心地來到他的面前,他一發現便連快別開臉,生怕讓人看見他的狼狽。
「你是否有難言之隱?」
他閉唇不應。
夾帶花香的夜晚吹得草叢窸窣,樹影因風搖晃,透過隙縫,些許月光灑落上他的臉,隱約亮出他左半邊醜陋的傷疤。
冬晴呆愣佇於原地。天哪,普天之下有哪個男人的一張臉能結合力與美,丑是醜,但在她的眼中卻覺得醜得還挺好看的。
她呆若木雞的神情,成功將他推進萬谷深淵裡。
他是人見人怕的惡鬼,臉龐的傷痕就是他不敢接近人群的原因。
冬晴看著他急忙跑遠後,猛然回神,急步追上時,他人已經不見了。
臭石頭是傷在左邊臉,她下意識伸出手撫著自個滑柔的左面頰。
那位公子該不是——石禾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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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風輕吹,吹進一室的花香,透露春夏交替的氣味兒。
「大少爺,我記下的是這兩日各管事及各位老闆要交代、要辦的事,趕著辦的我用硃筆在上頭點個圓點,您可以先過目。」吉叔必恭必敬呈上簿子。
「辛苦你了,吉叔。」
吉叔老臉擴大笑意,誠懇道:「大少爺,這沒什麼啦!您們兄弟倆一內一外,將石府家業愈搞愈大,我想老爺可以放心將家業交給你們了。」
兄弟齊心、其力斷金。老爺有兩位如此成材的好孩子,他愈想愈是欣慰。
大少爺臉雖然難看嚇人,但光芒畢露的才華,讓他在版畫界站有一方天地,加上家族遺傳的經商天分,把石府的家業打理得有聲有色。
倘若……大少爺沒有臉上的醜陋傷疤,這個家必會更好。唉,天意作弄人啊!
「她人還在外頭嗎?」石禾謙目光注視簿子上的文字,頭也不抬地問。
吉叔迅速回神,走到窗旁,瞄瞄樓下那位徘徊的姑娘。
「冬晴小姐還在閣樓外走動著。」他據實回報。
這兩天,她白晝幾乎都待在閣樓前的小園子裡,無聊時便拎了幾本書窩在樹下打發時間;阿德更被她纏怕了,盡量躲避不敢與她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