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元湘
楔子
「快跑,快跑啊──」
童嫩的嗓音帶著無比慌急擔憂,緊緊地催促著他的腳步,便咽淒愴的音調在這細雨濛濛的暮色裡聽來,格外令人聞之心酸。
只是,她的悲淒是出於真心的嗎?
聶逸風眸光合恨,唇色輕輕揚起了超齡的陰沈冷笑,不經意地搬著前不久才痊癒的傷痕處。
是他太傻了,如果他夠仔細夠小心的話,就不難察覺到其實種種的破綻是那麼明顯地攤在他眼前。是他一直不願去懷疑。或者說壓根兒就不曾懷疑過他們,甚至當棠琛兒一劍揮向他的時候,他都還存著一絲絲的希望,告訴自己不可記恨,對方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兒啊!
然而時至今日他得到的是什麼?
是傷痛;是絕望;是趕盡殺絕……「在那裡,那小子往江邊去了,快追──」
凌亂虛弱的腳步和猛烈的喘息聲顯示他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他累了、跑不動了,身上的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他不在乎的。真正發自內心的痛,是他們的背叛,那樣的打擊對他來說真的太過沉重了。
他們實在卑鄙,虧他父親對他們是那麼地推心置腹、稱兄道弟,想必此刻在黃泉之下一定懊悔萬分。
而他也是。他痛恨這一切:痛恨背後追殺他的一行人。
難道世上再也沒有天理了嗎?難道公道蕩然無存了嗎?
腳步一個不小心因跟嗆而跌倒,對著後有追兵卻全身疲乏的他來說毋庸是個致命的一擊。
「呵呵呵……小子。看你往哪裡逃。」祁興祖長滿橫肉的臉上揚著猙獰可怖的笑容,一步步地逼向他。
聶逸風不由自主地節節後退。不,他不想死,他們聶家上下幾十條人命的深仇未報。叫他如何甘心地死去?怎麼甘心?
「哼!你那是什麼眼神?不服氣嗎?有本事你就來殺我啊!」陰森的狂笑猶如陰曹地府的黑白使者,是那麼地詭譎冷寒。「來來來!我就站在這裡,來殺我啊,哈哈哈……」
聶逸風的黑眸讓仇恨給燒紅了,他提起了手中的劍。但又因此牽扯了身上多虛的傷,那撕裂般的痛令他根本無法出招。
仇人就在眼前,一心想要手刃仇人的他竟是如此的狠狽不堪、無以為力……殺不了他,他竟然殺不了他?
「哈哈……小子。認命吧!多讓你苟活了這麼一段時日,你也該心滿意足了。」
此時天際閃光一現,按著轟隆地劈下一記悶雷,豆大的雨滴也跟著傾盆而落,似乎在哀悼這一切。
一模一樣,現下的情境和聶府上下被毒殺的那個夜晚一模一樣,雷聲都是那麼地震撼人心、那麼地悲涼……難道他們聶家注定都得喪命在這幫賊人之手?難道就不能有例外嗎?
「來人,給我殺了他,丟入汪中餵魚。」徒然的大雨讓祁與祖失去了逗弄獵物的樂趣,他迅速地下了命令。
「不,大哥。他……」
「三弟,你就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祁興祖冷眼一掃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他殘酷地下令道:「來人,還不動手在等什麼?」
斬草必須除根,才能杜絕後患啊!他怎麼會不明白這道理呢?
聶逸風絕望地往後退,他不怕死,但不能報仇雪恨叫他如何死的甘心?
可眼前已經沒有後路可退了,這一切彷彿早已注定了般。
不。他不願,就算要死地也不願死在他們手裡,寧可自行了斷。
他憤恨的目光怒視著眼前所有人。「我聶逸風在這裡對天發誓,有朝一日必定讓你們償還欠我的千倍萬倍代價。」
上窮碧落下黃泉,就算今生無法報得血仇,下輩子他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話說完他毫不猶豫地縱身住江裡一跳,瞬間他的身影便隨著滾滾的江流不知去向。
「逸風哥哥──」絕望的嬌顏在看到他姚江後,淒烈地狂喊了聲,心沒來由地絞痛,整個人昏倒在地。
「哈哈哈……」祁興祖同時發出陰側測的森然笑聲。「小子啊小子!你未免太過天真,瞧這江水如此湍急.就是一般人跳下也活不過啊!何況身負重傷的你.你不會有機會苟活了.更遑論報仇,真是個白癡.哈哈哈──」
淒風苦雨,冰冷的江水依舊滔滔不盡,沉浸在深仇裡的靈魂帶著滿腔的恨意,不知漂流何方──
第一章
暮色蒼然,殘照的落霞橘光快速地讓層層黑幕所掩蓋。
用過晚膳後,路上行人的腳步都是悠閒而安適的,三三兩兩漫步在街頭談笑風生。
僅有一人例外!
聶逸風稚氣的臉上含著不安的疑慮匆匆而行.與他往日清朗飛揚的風采相去甚遠,讓從小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侍從聶諾感到懷疑,他家的小少爺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要不怎會如此反常。
「小少爺,小少爺……」聶諾急急地喚他。「出了什麼事嗎?」
出了什麼事?聶逸風的腳步略微頓了頓,眸光轉向他看了一眼後,又繼續向前行。
「我不知道。」他沒頭沒腦地丟下這一句。
是的.他的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心沒來由地劇烈悸疼,像食蟻正在啃噬著他的心般痛楚,古怪的是空氣中似乎也正瀰漫著一股未知的可怖氣息,直撞擊著他的心。
「那你現在要上哪兒去?」聶諾又問。他以為小少爺沒道理放下一群朋友連晚膳都不用.而去會見另一群人吧?
「回家。」他毫不遲疑地道。
聶諾聽到他的回答後差點跌倒。平日他家這小少爺可是調皮又貪玩的,總是歡拉著他四處玩鬧.每每都是他發覺時間太晚,苦苦哀求地勸他.他才肯回家,但今天竟然如此反常,肯丟下一大群喧鬧的好友就夠令人懷疑的了,還肯主動地回家?難道他真是吃錯了藥?
「小少爺,你今晚怎麼變得如此古怪?」不能怪他太過直言.實在是聶諾從不曾見過如此的他。休說別的,兢看他此刻的表情,一張俊俏的臉上劍眉微皺、薄唇緊眠真夠嚇人。和平時總是笑嘻嘻的他實在相差太遠。
聶逸風沒時間去思考自己的反常,他心裡的痛楚越來越沉重,痛得幾乎快無法承受,是了,一定是家裡出了什麼事,要不然他也不會有如此怪異的感覺。
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幾下,而後他一鼓作氣地邁開步伐往家裡的方向沖。
「小少爺……等等我啊!」一頭霧水的侍從連忙跟著小主人的腳步追,絲毫不敢有所遲怠。
聶逸風在心裡想著不要,千萬不要出事,但願這只是我個人的錯覺而已,我不會再貪玩了!我也不會再胡亂惹事了,爹、大哥、二姊,你們不能出事,不能……天際不知何時竟飄飄地落下了絲絲細雨,為這濁悶的空氣帶來些微清新涼意,然而聶逸風越跑心頭卻越加地緊揪沉痛好不容易終於回到了聶府,夜色中,門前寫著「聶府」兩字的燈籠迎風飄飄,顯得有些詭異,似乎……似乎哪裡不對勁了。
他毫不遲疑地立刻往前走──「等等,小少爺,你不能從大門進去。」背後聶諾及時地抓住了他,硬將他拉往旁邊的小巷。「你忘了嗎?前兩天你和姜少爺打架,老爺罰你禁足的,你這一進去不就剛好讓老爺逮個正著?」
聶逸風這才如夢初醒地想起這件事,抬頭望著家裡的大門,他極度刻意地對自己露出個安撫的笑容,沒事的,他回家了,沒事啊!剛剛那一陣陣的心悸只不過是自己庸人自擾、自己嚇自己而已,沒事的,沒事……「奇怪,守門的人呢?怎麼都不見了?」他遽然目光銳利地發現了這異狀。
他爹是成州縣的縣令,住處大門外當然隨時都有人著守著。但現在門外空無一人,讓他不禁疑雲頓升。
「大概是偷懶了吧!回頭我再去報告戴總管!」聶諾不覺得這種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聶逸風還是覺得不對勁,可礙於父親曾下的指令,當下也不敢輕舉妄動,乖乖地繞過大門,來到了小門處。
他伸手輕輕一堆,發現竟然沒鎖。
「哇!二小姐人真好,她一定是知道我們偷溜出去了。故意幫我們開門的。」
聶諾興高采烈地道。
聶逸風唇邊總算綻出了一絲調皮的輕笑,沒錯,一定是這樣的,他那二姊原本就是菩薩心腸,每每他犯錯遭爹懲罰時,二姊就會站出來替他說話。保他個平安無事所以他會如此的調皮搗蛋又天不怕地不怕,可不是沒有原因的。
推開小門就是聶府的後花園,一進門,聶逸風的心叉開始揪痛不已,他的腳步忽〞停滯不前,似乎正在推拒著接受某種可怕的事物。
「小少爺,你還不快回房愣在這兒做什麼?小心被老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