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語綠
她不敢置信地盯著他森冷猙獰的面孔,被他的指控駭住了。
「你怎麼會把我想得心機那麼重呢?我只是單純的想見你
「你要我怎麼想你!?」他截斷她的話。「當年是誰用一副清純天真的模樣勾引我,結果又是怎麼設下陷階讓我呆呆地往下跳,撒下漫天的謊言,然後是你爸爸適時出現,用槍指著我的腦袋逼我送禮堂!
呵,你可真行,把我耍得團團轉。你說過我是你夢中的白馬王子,那時我早該想到,你為了飛上枝頭當鳳凰,不知已經計劃多久了。」
紫欣惜愕地聽著他憤怒的指控。七年來,她第一次瞭解他是如何解讀當年的事。她真的想不到——他是這麼鄙視她……
回想這七年來她一直天真的以為他是愛著她的,以為他終有一天會回到她身邊。現在想起來,她真的傻得可以。
她嚥下喉頭的苦澀,勉強自己抬頭迎視他。「對於過去發生的事,你受的誤會和羞辱,我很抱歉。我不該讓爸想歪,我沒有借口為當時的行為辯解,只能說我太年輕、太容易就陷入童話的幻想中。我以為我已經找到今生的真愛,我以為如果我們相愛就應該在一起,不管是用什麼方式……」
他瞇起眼,警戒的神情尚未撤去,他控訴的嚴厲表情深深傷害了紫欣,但她直視的視線毫不動搖。
「我以為你愛我,現在我知道我錯了。婉妮是對的,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不過是一段韻事,是我太認真了。」
他被激怒了,也許是她自嘲的語氣,也許是她眼底的傷害,總之他從沒那麼氣憤過。
他眼中射放出凶光,一把攫住紫欣的雙肩,搖晃她。「該死!你有什麼權利把我說成個不負責任的花花公子!?當年我曾經喜歡過你,甚至瘋狂到考慮把你留在身邊,是你毀了一切!你的貪婪、急切讓我看清楚你不過是另一個以愛情為幌子,實際上腦子想的全是怎麼吊金龜婿的虛偽女人!」
「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再也受不了他的指控。
「哦,是嗎?」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蔑笑。「那告訴我,你出現在這裡的原因,真正的原因。」
「媽告訴我你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她的家世好、條件好,有了她的幫助,你的事業就可以更上層樓,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來這裡破壞我跟Rose,以鞏固你的地位,是嗎?」他輕鄙地打斷她。
「不是!」紫欣反駁,怒氣也升起來了。「相反的,我是來成全你的,如果你遲遲不娶Rose是因為我們的婚姻,那我可以跟你離婚,我連離婚協議書都簽好了——」
紫欣推開他,爬下床,拿起擺在床頭櫃她的隨身包包,打開拉鏈,從裡面拿出小心收藏的離婚協議書,將那文件攤開在他面前。
他瞪視那張紙,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跡、她的簽名。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應該如釋重負、應該高興,可是,他此刻卻像腹部被猛擊了一拳。
一種無來由的憤怒讓他的語氣變得更加尖酸。
「好,很好,你果然厲害,哈!」
他搶過那紙離婚協議書,在她面前將它撕成二半。
「離婚!?呵,你真聰明,離婚,那依法你就可以分得我一半的財產,你還真是深謀遠慮啊!」
紫欣目瞪口呆地注視他張牙舞爪的模樣。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她委屈地大喊。「我——我只是——你——」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他再度打斷地,他的手猛握住她的,將她拉近,他神色冷硬地俯視她。「我根本不需要這張可笑的紙,因為我們的婚姻根本從未生效過,我只需要向法官證明我們從沒有過夫妻之實。」
紫欣愕然的迎視他,久久無法理解他剛說的話,只知道她的世界好像裂開一個大洞,所有她曾深信不移、依靠的,全都崩解了。
「原來……是這樣……」她驀然失笑。「原來,我們根本不是夫妻——我一直以為……」她掙脫他的手,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紙片。
她低著頭,長長的發覆住她臉上的表情,只有她自嘲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真是太不自量力了,我還想給你自由,原來你根本不需要嘛!我……真的想太多了。」
拓宇握緊拳,額冒青筋,不發一語。
她終於站起來,把碎裂的紙揉成一團,丟入紙簍內,她轉身,抬頭正視他。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張蒼白的小臉上沒有眼淚,相反的,竟是一抹飄忽的笑。
「我來這趟根本是多餘的,對不起,如果造成你的困擾……」
她對他頷首,越過他,正要走出去。
突如其來的慌亂讓他出手捉住她。「等一下!」他厲聲道。
這根本是個愚蠢的念頭,他該放手讓她走,再也不要和這個女人有任何牽連,可是一想到也許從此他們之間的最後一絲聯繫也切斷了,一股窒悶湧上胸口。
紫欣對他的怒容卻有了相反的解讀——
「你放心,我不會再來糾纏你,明天一早我會搭最早班機飛回台灣。」
她沒對他說再見,只是輕輕掙脫他的箝制,從他身邊走過,打開門,走出去,關上門。
沒說再見,是因為沒有相見的可能。
季拓宇僵直地立在空得駭人的室內,空氣中隱隱浮動著她淡淡的香味。
但她卻再也不在他身邊——
第五章
九月二十日一九九五天氣晴(你離開的第365天)
開學已經兩個禮拜,忙了好一陣子,先是搬到宿舍花了好一陣時間,再來是適應新讓境、買書、找對教室。
很忙,但是很充實、很快樂。
我唯一的憂慮是怕你回來,而我在台北,你找不到我了。
所以我拜託阿民哥,如果你回來,一定要馬上通知我(我不敢跟爸拜託,你知道,他還生你的氣)。
我拍了很多照片,親愛的,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未來四年我將生活的地方吧!
後面附的第一張,是學校大門;第二張,是共同科教室;第三張,是宿舍。對,我就正在宿舍裡的這張桌子上寫日記給你呢!
告訴你一件很好笑的事喔!同學仍都不相信我結婚了呢!迎新舞會上很多男孩子邀我跳舞,我都拒絕了。
我給他們看我們結婚的戒指,還有結婚照,他們才終於相信。
親愛的,除了你,我怎麼可能跟別的男生跳舞呢?
我愛的只有你啊!
宿舍要熄燈了,晚安,親愛的。
祝你有個好夢,偶爾也夢見我,好嗎?
············
「紫欣,你真的要走了嗎?不多留幾天?」
紫欣的房間內,季氏夫婦坐在沙發上,而化妝台上躺著一個小小的旅行袋,紫欣正往袋裡放進最後一件衣物。
「不了。」她轉頭對季氏夫婦微笑。「我該回去了。」
「其實我們很捨不得你,真不知道拓宇是怎麼想的,把你這麼好的妻子擺在台灣,一走就這麼多年……」
「年輕人的事,你就別插嘴了。」季父搖頭。「其實拓宇也有他的壓力,有了Wilson家的幫助,我們家的事業就如虎添翼,得到金悅經營權也就不是難事了。」
「事業、事業,你們父子倆眼裡就只有事業,難道除了錢、權勢,兒子的幸福就不重要了嗎?」季母大聲反駁。
「話不能這麼說,畢竟這是拓宇自己的選擇,那孩子從小就聰明,相信他知道什麼對自己最重要。」季父抱持中立的心態。
「聰明?」季母語重心長地道。「那孩子就是太聰明了,又沒受過什麼挫折,自尊心強得要命,對什麼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他眼裡只看到有形的事業、財富、權勢,一心追逐第一的過程中,他根本沒停下來想想,什麼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瞧你說的。」季父失笑。「你什麼時候變成哲學家和心理學家來著?」
「拓宇是我兒子,我不用學什麼哲學、心理學才能夠瞭解他,你們男人太盲目,看不清楚自己要什麼!」
季父仍是搖頭。『算了啦,感情的事,還是由他們自己決定就好了,你別多嘴。」
「可是身為父母,你不覺得我們有義務提醒他……」
「提醒他什麼?要是他對紫欣是認真的,又怎會七年來對紫欣完全不聞不問。」
「老頭子!」季母瞪了丈夫一眼,這話未免太直接也太傷人。
紫欣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爸、媽,你們別為我吵了,我很清楚拓宇的想法,昨天我們已經把話都談開了,其實我這趟來的目的也是希望為過去的事做個終結。」
她的視線落在桌上的日記簿,撫過陳舊的外皮,唇畔揚起淡淡的苦笑。
「現在我終於懂了,一直以來我放縱目已沉醉在幻想之中,一直自欺欺人,以為他總有一天會回來,以為他會後悔離開我,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