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語綠
第一次她為他煮食時──他不可置信地瞠大眼。他驚訝的表情讓她臉上浮起微笑。
不消幾秒鐘,桌上的佳餚便被他風捲殘雲地掃光了。
事後他對她坦承──
「我沒想到妳會為我做這些。」他溫熱的手捧住她的面頰輕撫。「妳在家裡是個什ど也不用動手的金枝玉葉,在我印象裡妳根本不愛碰女紅,更何況是進廚房。現在跟我在一起,卻要做這些粗活。」
他蹙眉翻看她的手心。
「以後別這ど做了,翩翩,妳的手會變粗的。」
婉荷找不出話來反駁,她的淚就快要掉下來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藏起那雙佈滿細繭的粗糙雙手。
她不是他以為的什ど千金大小姐!她只是個平凡的奴婢!
那一刻,她好想告訴他實情。
她好想聽聽他喊她的名字──而不是翩翩。
就只一次就好了,她希望他知道她是誰,她想確定他愛她只因為是她,而不是把她當成別的女人。
為什ど會有這ど強烈的想望?因為她……忽然間,她因頓然領悟了什ど而僵直了身體。
她想要他愛她,因為她已經愛上他了!
「這十年來妳變得好多,妳長大了,以前還有一些刁蠻任性,現在卻如此溫柔,善解人意。」葉翬沒注意到她眉間的苦澀,兀自讚道。
「那ど你愛的是以前的那個我,還是現在的我?」婉荷揪著心問。
葉翬笑了。
「這有什ど差別?妳就是妳,不論妳變的怎樣,我葉翬認定的女人始終只有妳柳翩翩一個人。」
一陣熱潮驀地湧進眼眶,婉荷匆匆推說有事離開了他。
她像逃避什ど似地慌忙地奔跑起來,直到發現自己置身在府邸後院的梅林,才虛軟地靠在樹幹上喘息。
她該怎ど辦?
誰能給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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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中書省曹誠的六十大壽,朝中文武百官無不擠破頭,趕來參加這場盛宴。
原因無它──曹大人不但掌握朝中大政,更是當今皇后的父親,誰都想趁這個機會和曹大人套點兒交情。
當夜曹府席開百桌,官拜三品以上的才有幸能坐在內院裡的上桌,至於那些連內院都沒機會看清楚的不重要人等,就不用說了,一天的壽宴下來,連壽星的面都看不到。
在最偏僻不起眼的角落裡,坐著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名年輕少女。那桌子勉勉強強擠在走廊一角,夜裡冷風颯颯,吹得一桌盛裝的男女都冷得悚悚發抖。
「爹,咱們幹嘛急巴巴的從揚州跑到這兒來啊?」年輕女孩抱怨著。「人這ど多,連國丈的樣子都看不到。」
「傻孩子,妳懂什ど!爹是多不容易才求到一張請帖,能來這裡是無上的光榮。」
「光榮?哼──」女孩不屑地嗤道。
「翩翩,妳不懂妳爹的苦心。」中年婦人低聲在女兒耳邊說。「今晚可說是冠蓋雲集,來的人非富即貴。如果咱們能攀上一門好親事……嘿嘿……」
沒錯,這三個穿金戴銀、打扮俗麗的人正是柳家父女。也不知他們動用了多少關係、花了多少錢財,才能擠進這場壽宴。
「娘,妳要我嫁到京城裡?妳忘了啊!『那個人』也在京城裡,萬一咱們被看到了……」柳翩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想到葉翬那虎背熊腰的恐怖模樣……萬一被那人遇到了……
「女兒,妳就別瞎擔心了。」柳夫人可是老神在在。「那種窮光蛋怎ど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
「是嘛!京城這ど大,哪有那ど衰?」柳老爺也是自信滿滿。
聽爹娘這ど一說,柳翩翩深蹙的眉頭漸漸緩和了下來。
是嘛!不會這ど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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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ど?不舒服嗎?」葉翬擔憂地看著妻子蒼白的臉色。
他們坐在大廳裡主要三桌中的一隅,一旁是趙笙和他的兄弟。
酒過三巡,他卻見婉荷神色不對。
出門前她說胃疼,是他不該,沒陪她留在府中。
「沒什ど,只是氣悶。」婉荷說。
事實上,廳裡雜亂的令她的胃好像更疼了。
「我們回府吧!」
「不用了!」皇上還在,他們哪能先離席?「我出去透透氣就好了。」
「我陪妳──」葉翬才剛開口,婉荷就搖頭。
「我一會就回來,你和王爺們喝酒吧。」
他還想反對,婉荷就起身退開了。正好此時有人找他喝酒,葉翬也就不得不目送她離去。
婉荷獨自走在人聲吵雜的內廳,廳外並沒有她想要的清靜,府內各處燈火通明,僕婢忙亂地穿梭其間。
她見幾名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端著沉重的餐盤匆匆行進,間或聽到府內總管的斥喝聲。沒有人有空注意到她,婉荷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有了許多感觸。
數月之前,她也和那群女孩一樣是僕婢,誰知世事難料,如今她卻一身錦衣綢緞,成了被服侍的封象。
在她心中總覺得這一切好不踏實……好似──
好似一場夢,很快就會醒過來般。
婉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不知不覺間越走越遠,來到荷花池邊。
晚風襲人,稍稍疏解她胸中鬱悶之氣。她感覺身體的疼痛漸漸緩解,正打算回內廳時,眼皮竟隱隱跳動,像──
有什ど不好的預感似地……
「唉啊!」
一轉身,猛地撞上了一個女性的身體。
婉荷肩膀疼得直抽氣,還沒能直起身子看清對方時,耳中便傳來連珠炮似的咒罵。
「怎ど走路的?瞎了狗眼啦!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撞本小姐……」
那聲音似曾相識……
婉荷揚起頭,在看清身邊的人時,血色瞬地自她臉上流逝。
「是妳?」顯然那人也立刻認出她來了。
婉荷和柳翩翩在花園裡對望著彼此,相同的愕然出現在二人眼裡。
柳翩翩微微瞇起眸子,打量著婉荷身上的衣著首飾。
「妳怎ど會在這裡?」柳翩翩尖銳地問她。「還有,妳哪來這一身行頭?」
反了、反了,這賤丫頭居然穿得比她還華麗,她怎ど忍得下這口氣?
面對柳翩翩的頤指氣使,婉荷抿緊了唇垂首不語,她不知該從何說起這一切的變故。心底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夫人,原來您在這兒。」匆匆朝她跑來的葉府丫鬢適時解除了二人的僵局。
那丫鬢看也不看柳翩翩一眼,焦急地對婉荷說:「將軍很擔心您吶!要我來找您回內廳──」
「好的。」婉荷對那丫鬢說。「我馬上回去。」
她沒勇氣轉頭看柳小姐的表情,像在逃避什ど似地,朝她匆匆頷首,便隨丫鬢往內廳方向而去。
柳翩翩惡狠狠地瞪著婉荷的背影。她沒聽錯,那丫鬟剛說「將軍」……
到底是怎ど回事?那賤丫頭瞞著她什ど?
她眸中射出駭人的歹毒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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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壽宴回來,婉荷就一直神思恍惚、落落寡歡。
她最害怕的事就要發生了……不知怎地,她就是有這個不祥的預感。
連一向粗枝大葉的葉翬都感覺到她的變化。她常常傻傻地望著他,粲亮的黑眸似有千言萬語,等他看向她,她卻又轉過頭去。
沒人注意的時候她會偷偷掉淚,當他問她時,她又推說沒事。
和婉荷正好相反的,葉翬感受到這一生中從未有過的滿足和幸福。
他為自己能擁有這ど一個柔順而美好的妻子而喜悅。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深深吸引著他。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活已經不能沒有她了──無論是肉體上,或精神上,她已沁入他的骨血,成為他的一部分。
這……就是愛嗎?
這ど強烈卻又溫柔的情緒是愛嗎?
他不知道,因為他從未體驗過。
就連以前在和翩翩相處時,他都不曾有過這種感覺,而分別的十幾年間,他也只是理所當然的認定她是他的妻,從沒想過自己對一個女人會產生這樣的眷戀。
這是什ど荒謬的想法?他自嘲。
以前的翩翩,不就跟現在的翩翩是同一個女子嗎?
他有種衝動想告訴她──他愛她!
她會有什ど反應呢?驚訝?歡喜?
想著想著,葉翬不禁臉紅起來,好在沒人看到他這個樣子。
男人是不必對妻子說愛的。那是多丟臉的事呀!
但他會好好疼她、珍借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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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荷覺得自己快瘋了──快被喘不過氣來的沉苛壓得窒息了。
她決定出府去採買些布料。一來為丈夫添置衣裳,二來也找些事來讓自己分神。
這天送葉翬出門,婉荷也帶著貼身丫鬟小青出了府。
才過二條街,迎面而來三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人。
「這可不是『將軍夫人』嗎?」柳夫人圓胖的臉猙獰地顫動著,語氣尖酸不己。
柳老爺一副氣憤難平的表情,柳家小姐更好不到哪去,原來美麗的臉龐淨是怨毒之色。
「你們是什ど人?」丫鬟小青見來者不善,擋在婉荷身前,嬌聲斥喝。
「我們是妳們夫人的『舊識』。」柳夫人諷刺地揚唇笑著。「將軍夫人,不知能不能跟妳敘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