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語綠
想不到冰蘭竟然在巴里島的時候對他說,她需要他,她發現全世界對她最好的人是他。
那是他夢想中的情景,他守候了這麼多年的女孩;終於回應他的感情,他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可是當他聽到她這麼說,與其說高興,不如說有些惶然不安。
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不安,直到在機場見到秋晨,他才明白原因。
因為內心有愧,所以更覺愧欠。他才突然驚覺,自己在秋晨生日那天帶冰蘭出國度假,竟然連一句生日快樂都忘了說、連一個禮物都沒有送她……
從機場回家的路上,秋晨的表情並沒有什麼異樣,這卻更加深他的罪惡感。
這樣的愧疚感一直梗在心上,石震宇決定今晚好好跟秋晨談談。
雖然找她談很怪異,但是他不知道他還可以找誰談,她是唯一一個他可以分享心事的朋友。
「你先休息梳洗一下,等會兒我有事找你談。』一進家門,秋晨對石震宇說。
石震宇怎麼也想不到,秋晨反而是先提出的人。
「好。」
他進了房間,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個提袋整整齊齊的放在她的梳妝台上。他的心頭一震,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要跟我談什麼事?」他皺眉看她。
「你不先洗個澡我們再談嗎?」
「不!我要現在知道。」
她的表情很輕鬆、很安詳。「我們離婚吧!」她說。
☆☆☆
「我不要離婚!」他的直覺反應是憤怒,還有一絲慌亂。
「你『要』離婚的。」澄澈無瑕的雙眼鎖住他,那是令他無所遁形的了然目光。「你忘了,我可是比你還清楚你在想什麼的人。」
石震宇大受打擊的瞪視著她。過了片刻,他頹然坐在床上。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冰蘭回來那天我就有預感了,我知道你一直忘不了她。」
他沉默了許久。
「可是,我們在一起感覺很好……」
秋晨在他身邊坐下來,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
「謝謝你這麼說。」她對他微笑。「沒關係的。離婚這件事對我們來說,沒有那麼嚴重的,是不是?我們當初決定結婚的時候就說清楚了,現在你的愛情有好的結果,我真的很為你高興。也許過幾年,我也能找到一個我真正愛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秋晨的語氣雖然一直都是那麼平靜輕鬆,可是石震宇聽在耳裡,卻有一種沒來由的恐慌和憤怒。他的心像被狠狠撕裂了般,感覺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就要從他的指尖溜走,而他無力挽回。
「你倒是很看得開……」他乾澀的開口。「這些日子的相處,我還以為你對我是有些感情的。」
那些回憶、那些甜蜜的過往……為什麼她能這樣瀟灑的割捨、這樣無所謂?就連他都不能肯定的事情,她為什麼毫不猶豫地就作了決定!?
一口悶氣憋在胸口,他咬牙想要知道答案。
「有啊!」秋晨仰頭笑道。「我對你有感情,不過,是朋友的感情。喔!你該不會以為我愛上你了吧?這點你大可放心。你忘了我說過,我絕對不會跟一個我真正愛的人結婚的嗎?」
他沒有笑容,臉色青白,像被她甩了一巴掌。他的嘴抿得更緊了……
秋晨繼續笑著說:「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明天一早就搬回公寓,離婚協議書我已經放在床頭櫃,哪天有空,我們就去辦手續吧!」
「呼!」她如釋重負的喘口氣。看著他,咧開嘴。「好了!終於把事情談清楚了。你可以去洗澡了。我好累,換完衣服就要睡覺了!」
她說完,果然就丟下他走進更衣室換衣服。
她仰起頭,走的很急,害怕淚水在到達更衣室以前就掉了下來……
☆☆☆
她真的走了,瀟灑的、不留一點痕跡……
秋晨離開以後的某個早晨,石震宇從床上醒來。
他習慣性的翻身要抱住某個東西,可是手臂接觸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氣……
他猛地睜開眼睛,瞪視著空蕩蕩的大床……然後他才想起來……
秋晨走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不會在他的床上,他不能再擁抱她了。
強烈的失落感排山倒海的向他襲來。他低吼一聲,從床上坐起來,用雙手抱著頭。
永遠忘不了她走那天的情景。她不要他送,一一微笑揮手跟所有的人道別,肩上背著一隻提帶。然後她轉身、昂首闊步、頭也不回……
從那天以後,他就陷入煉獄。因為他發現自己無法扼抑的思念著她。
以前她還在的時候他沒有感覺,她走了,他開始想念每天早上她幫他梳頭的親密時光、想念她煮的飯、想念他們的聊天、想念她跟爺爺的鬥嘴、想念她三不五時出現在辦公室裡,讓員工們全都無心工作、想念他抱著她的感覺……
他告訴自己停止這些沒有意義的行為,他有冰蘭和爺爺要照顧,他有公司的事要煩心,況且秋晨說的再清楚也不過了,她根本就不愛他,她「只」當他是朋友。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認知讓他咬碎了牙。
「你到底在期待什麼?」他問自己。
秋晨沒有錯。她的行為完全依照她當初說的。當他妻子的那段期間,她扮演好她的角色;當他猶豫的時候,她斷然的幫他作了決定。她沒有為難他,她退出,她甚至一點嫉妒的情緒都沒有。
這麼完美的結局,他究竟在煩躁什麼?
也許他正是因為她一點都不嫉妒而生氣……內心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可是他立刻推翻這個想法。因為那導致了另一個他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那就是……
「停止!別想了!」他對自己怒吼。
急急起身,石震宇告訴自己,他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空想上面。
☆☆☆
然而,不管他作了多少心理建設,石震宇發現他這一整天還是糟透了。
他的員工比以前更怕他,那是因為他發現他對他們的工作越來越不滿意、越來越吹毛求疵。
他以前嚴肅歸嚴肅,至少不會到處挑人毛病,現在他是看什麼都不顧眼。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個好老闆,因為他把私人的情緒帶到工作上了。
晚上回到家,整個家的氣氛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爺爺不用說了。自從秋晨走了,他血壓藥也不吃了,太極拳也不練了,整個人都沒精神;冰蘭不知道怎麼回事;昨天夜裡又在房裡哭了一夜,眼睛紅紅的。說實在的,他沒什麼力氣再去安慰她,因為他自己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我出去。」丟下這句話,他晚飯也沒吃,就從死氣沉沉的屋裡走出去。
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閒晃,他突然發現,他竟把車停在「關外」門口。
為什麼不呢?他想。她不是說他們還是朋友。
是朋友的話,為什麼不可以像以前—樣去她店裡喝酒。
思及此,他停好車,往店裡走去。
「關外」還是一樣,舒服的感覺、舒服的音樂,「她」也還是一樣。
推開店門,就聽到一聲很有朝氣的聲音——「歡迎光臨!」
那一刻,他的心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猛烈的跳動起來。
「嗨!」秋晨的眼睛閃閃發亮。
她的氣色該死的好極了。不只好極了,簡直是艷光四射。一件緊身上衣襯托出她讓人噴鼻血的傲人身材。
換作以前,他絕對不會允許她這麼穿的!他咬牙切齒的想。
「以前」這個字眼讓他的雙眼一黯。
他突然領悟到,自己再也無權這麼做了。
「喝什麼呢?」她招呼他。
他們相識五年,共同生活一年,她問他喝什麼?他沉默著,突然恨起眼前這個女人……
「白牛。』他冷的說。
秋晨揚了揚眉,沒說什麼。「好,稍等一下。」
才把白牛端到他前面,秋晨就被一桌客人叫過去。
石震宇澀澀的看著她像花蝴蝶似的,周旋在那些看起來像上班族的男人們之中。他一口飲盡杯中的飲料,完全喝不出這白牛是什麼味道。
「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秋晨終於走到他身邊。
他抬頭看她。她笑意盈盈,攀談的語氣就如同她對那些客人一樣,看似熟稔,其實陌生。
「來喝酒。」他板起臉。
「這樣啊……對了,爺爺冰蘭他們最近好嗎?你跟冰蘭什麼時候結婚?要記得發張帖子給我喔!」
「秋晨,你怎麼不過來跟我們聊天?」一個客人走向她,
「咦,這是哪位?」那人看了石震宇一眼,又轉回頭對秋晨說:「這樣不公平!為了一個客人冷落了我們大家!」
「不不不!」秋晨笑著搖搖手,「他可不是普通的客人喔!這位是我的前夫!」「什麼?你結過婚?」
「是啊!可是我離婚了。各位男士要追我的還有機會。」
「哇!還好還好……」
石震宇知道她在開玩笑,可是他就是沒辦法坐在這裡,聽她跟別的男人打情罵俏。
他倏地站起來,丟了張千元大鈔在桌上,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