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語綠
「冰蘭,你這樣說太過分了!」秋晨忍不住替石震宇叫屈。
「對不起。」冰蘭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秋晨姊,你是我唯一可以說真心話的人……我沒有辦法想像嫁給石大哥,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我不敢告訴他……」說著她已經語帶哽咽,梨花帶淚的小臉讓人心疼、不忍責罰。
唉……「算了,我送你出去吧!楚浩應該把車開來了。」
冰蘭吸吸鼻子,乖順的答:「好。」
目送冰蘭平安上了楚浩的車,秋晨沉重的歎口氣走回店裡。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果然,她看見石震宇早巳從門簾後出來,阿貴給他倒了一杯威士忌,他坐在吧檯前的老位置上,一臉陰鬱的猛灌烈酒。
「別喝那麼急。」她的手按住他握杯的手。
石震宇抬起頭來。
她看見揉合了痛苦、憤怒的男性臉龐——那是一向篤定的一切,在一瞬間瓦解潰散後的挫敗與震驚。
「你早就知道的,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反手捉住她的肩,陰冷的問。強烈的怒氣無從宜洩,只能射向她。
秋晨被他抓疼了,可是她沒有喊痛。「我……對不起。」知道他在遷怒,如果這樣可以讓他好過一點……
他瞪了她許久,然後突然甩開她,轉身。
「你去哪裡?」秋晨急急問。他現在的狀況讓人擔心害怕。
石震宇沒有回答,頭也不回的走出「關外」。
☆☆☆
冰蘭回到石家已經是又過了兩個小時以後。楚浩在門口讓冰蘭下車。
「明天還能來找你嗎?」搖下車窗,他對著車外的冰蘭說。
「我不知道。我希望可以出來,可是還不確定……」她好為難。
「我真受不了這樣!」楚浩忿忿的敲打方向盤。他抬起頭,眼中射出狂烈的光芒。「你跟我走吧!我帶你離開石家,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不行!」冰蘭慌張的搖首。
「蘭……」楚浩正要繼續說服她,石家原本黑暗的幾扇窗子亮了起來,冰蘭惶恐的張大眼。
「噓!小聲點,會聽到的。你快走吧!我再跟你聯絡,好不好?」
「可是……」
冰蘭沒再聽他說,匆匆轉身開門回家。
「爺爺!?」
一進門就看見站在眼前的老人家,冰蘭著實嚇了一跳,再加上自己確實做了虧心事……
「冰蘭,今天比較晚回家。是跟朋友出去玩嗎?」石鎮堂慈藹地看著她。
「啊……是……是跟班上的女同學約好……去聽演奏會……」冰蘭結結巴巴地說。
老頭子深沉的眸光一閃,沒點破她,只是笑笑說:「去聽演奏會是好事,畢竟你是學音樂的嘛!你小時候只說了一句想學鋼琴,我們家阿宇二話不說幫你請最好的老師,就算是咱們落魄的那幾年,連吃飯都有了問題,阿宇還是支持你。唉,阿宇那麼疼你,你可別辜負他,知不知道?」
冰蘭的小臉倏地變得蒼白無比。
「我不會的。爺爺,很晚了,我想回房洗澡睡覺了。」匆匆欠身,冰蘭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一打開房門,她就坐倒在床上,傷心的哭泣起來。
她該怎麼辦?從小到大她不曾違背過石大哥或爺爺意思,可是這回……
她的壓力好大、好痛苦啊!誰來教教她該怎麼辦?
冰蘭的心思混亂,根本沒注意到房門沒關好。
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此刻正站在門外,清楚的看見她臉上的淚痕斑斑、她緊皺的眉心、她的不快樂,聽見她哽咽的哭泣聲……
門外的男人有滿溢出胸口的不捨。他的雙手緊握成拳,許多畫面在他眼前重演、許多感覺在他心中糾結……
見到那男孩跟她在一起,他震驚的不敢置信。那種心情與其說是嫉妒,不如說是憤怒,好像人搶走原本只屬於自己東西的一種本能反應。
然後他聽到冰蘭對秋晨說的話,那又是更嚴重的一個打擊。原來他的存在竟變成她的負擔。這些年來他的付出、疼愛,卻造成她的壓力。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十幾年來他所深信不疑的事情,全在一夜間走了樣。
房間裡的冰蘭還在哭泣。不是那種嚎啕大哭,而是很壓抑、很克制的吸泣聲。這樣反而更令他心疼。
忘不了第一次見到她,她還只有五歲。來到石家,怯怯弱弱的小女孩,大大的黑眼裡還盈滿淚水,楚楚可憐。沒有兄弟姊妹,也沒有跟任何小女孩接觸過的他,立即發誓要好好保護她、照顧她。
有好幾次,冰蘭因想念死去的媽媽而哭的時候,就是這種壓抑的哭泣聲。她是個內向的小女孩,又由於寄人籬下,生怕造成別人的困擾,所以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一直很聽話、很乖。
他曾對自己說,一定要讓她快樂、讓她不再需要壓抑自己。可是最終造成她壓力的人,卻是他。
石震宇站在門外好久好久,只有冰蘭的哭泣聲伴著他。
他終於下了一個決定……
☆☆☆
「你還不回去?都……啊——哈——快一點了。」阿貴對秋晨說,一邊打了個哈欠。
今天真是有夠累的。先是忙完那一攤聯誼的客人,後來又發生冰蘭那顆石頭的事,最後還有一大堆客人走後留下的碗盤要收拾清洗……
「以後別再來打工了。」阿文站在阿貴身邊兇惡的吼他。
每天晚上他都會來接阿貴下班,不管有多晚,不管他自己是不是也累得半死,而且第二天還得早起上班。
「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雖然是生氣的語氣,但是將累的快合上眼的情人擁緊在自己身邊的動作,卻意外的溫柔。
「惡!你們別在我眼前親熱了,本小姐還孤家寡人,受不了這種刺激。」兩個好看的男人抱在一起的景象,確實有一些太過分了。秋晨翻翻白眼,揮揮手把他們趕走。
「要不要我順道送你回家?」阿文問。
「不用了,才幾條巷子的距離。」
窩在阿文懷中的阿貴走出店門,抬起頭來,原本快要閉上的眼微微張開,「嗨,今晚是滿月耶!」他慵懶的笑著回頭對秋晨說:「你一個人要乖乖的,可不要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喔!」
阿貴也許只是一個不經意的玩笑話,秋晨卻有種不安的預感在心頭一震。不過她很快的排除那種可能性。
「神經!」秋晨輕嗤。
阿貴只是笑笑,和阿文回家了。
終於只剩她一個人的店裡分外冷清。秋晨雖然也累了,但是卻毫無睡意。她知道她應該關店回家,可是她卻開始拖地抹果子。
門上的風鈐響起,循著聲音,秋晨抬頭,竟看見石震宇走進門來。
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沒走。
原來她在等他……
「你怎麼來了?」
「你還沒關店?」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同時怔愣一下,又相視而笑。只不過石震宇的笑是苦澀的。
「喝杯酒吧?」秋晨走到櫃檯後,為他倒了一杯威士忌。
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他對面。這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老習慣——個適合聊天的氣氛和位置。
有一段很長的時間,石震宇沒有說話,只是喝酒。
秋晨也不打擾他,安靜的陪在他身邊。他眼裡的傷痛令她著急,他的失神讓她難過。她想擁抱他,給他安慰;更想打醒他,讓他忘記那個不愛他的女子,睜開眼睛看看眼前這個愛他的人。
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做,只是靜靜的陪著他……
「我沒見她這麼開心的笑過。」陰鬱的,石震宇開口。他的視線始終停駐在手中握著的酒杯。
秋晨當然知道他說的人是誰,她沒打斷他,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沒見過她臉紅、沒見過她像今晚那麼漂亮……今天晚上,跟那個男孩子在一起,她變得很美……」
他又繼續說了很多,從她認識他至今,她沒見過他像今夜一樣多話。
也許……他是醉了吧!?
她安靜地傾聽他訴說著冰蘭的一切。
「我知道我對她而言太老、太嚴肅,可是我是真的想讓她幸福。想不到……原來我讓她這麼為難,我對她的感情反而造成她的困擾。」他自嘲的苦笑。
「我今天才知道她承受多少壓力。爺爺太卑鄙了,一直灌輸冰蘭一堆什麼知恩圖報的爛觀念,造成她的罪惡感。天真的冰蘭才會以為她「必須」嫁給我,「必須」喜歡我,她才會對我撒那種謊……我今天晚上看到她哭的那麼傷心,我真恨自己讓她這麼難過!」
秋晨看見他眼裡的痛苦。在自己會意過來之前,秋晨伸出手,輕輕放在他的臉龐上。
這是第一次她越過兩人之間那條界線,這是第一次,她碰觸他……
她沒有說話、沒有多餘的安慰,眼睛裡卻有著瞭解與溫柔。
他被震住了。比起任何言語都還要強的效果,她柔軟的手心、她寬容的眼眸……像被催眠似的,他沒有拒絕她的碰觸,反而伸手復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