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雨虹

    「我需要錢……」她支吾道。

    「多少？」

    「呃……什麼意思？」她的臉驀地一紅，接著馬上聯想到他或許是在羞辱她。

    「多少錢才能滿足妳的需求？」

    她的臉漲的更紅了，整個人防備了起來。「你的思想也未免太齷齪了，我告訴你，我賺的每一分錢都是用勞力換來的，是……」

    「妳又誤會我的意思了！」他打斷她，無奈的推了推眼鏡。「是我表達能力太差，還是妳根本就對我存有偏見？」

    徐念恩低下頭去，咬唇不語。

    是誤會了嗎？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面前自己就會表現得像只刺蝟似的，其實她也不希望這個樣子。

    「我知道妳對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不過咱們以後要一起共事，瞭解就成了很重要的課題，是不是？」張鳳祥耐心道。

    她羞慚的點了點頭，又開始做扭絞手指頭的動作。

    他看著她扭絞的雙手。「康揚的員工不得兼職，這是明文規定，但是每件事情總有一、兩個特例，妳只要說得出理由，我可以當作不知道這回事。」

    她咬著下唇，半晌後才吐出話來：「我……我想多賺一點錢……」

    「為了錢也不必如此賣命。」看著她瘦削的肩膀，張鳳祥的心中沒來由的一陣不捨。「妳的父母呢？妳這麼辛苦，難道他們都不心疼？」

    她緩緩的抬起頭來。

    「我沒有父母，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他實在沒想到她竟然會是個孤兒。「對不起，我不該問。」他小聲道歉。

    「沒有關係，自從有了徐姨以後，我不再為這一點感到難過。」她坦率的看著他，但視線似乎已經在這一刻越過他，飄到好遠。

    「高一那年，徐姨認養了我，她供我讀書，給我一個幸福的家庭，而且現在家裡頭還有三個和我身世相同的孩子，他們正值求學階段，很需要用錢。」

    奇怪，她講那麼多做什麼？充其量他也不過是上司罷了，有必要對他解釋這麼多嗎？但是很奇怪，她並不介意讓他知道……

    她微微一笑，視線收了回來，眼眶浮上一層薄薄的水霧。「但是很遺憾，徐姨一年前車禍過世了，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為什麼那麼需要工作了吧？」

    他沉默的看著她。

    老實說，他不明白為什麼她肯為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妹這麼拚命？如果換成是他，他就做不到，但是他願意尊重每一個人選擇的生活方式。

    「將妳所需要的金額列出來，公司可以先預借薪資給妳，等到年底分紅時再扣除就行了。」他像做總結般，接著又交代道：「今晚七點，我到妳家接妳。」說著，已準備離開。

    徐念恩呆望著他的背影。

    像突然想起什麼，他又回過頭來。「哦，對了，妳先寫下地址給我……」

    「為什麼？」她迷離的眼神未離開過他。

    他迎上她的凝視。「什麼？」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好感動喔，她的眼眶一下子溫熱了起來，她不禁猜想著，他是不是……也有點喜歡她？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妳想太多了，公司裡任何一個員工都可以預支薪資，我只是不希望其他的那些工作，影響了妳在康揚的工作品質。」

    他這麼一解釋，她的臉頰馬上通紅了起來，並迅即低下頭去，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難堪與懊惱。

    這下好了，他一定在心裡恥笑她了！她這個笨蛋！

    張鳳祥發現她的窘迫，不禁自責起來。

    他為什麼要說謊？是為了掩藏他對她的特別照顧？還是希望除去她心中的芥蒂？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現在都成了反效果。

    「徐……」

    「我知道了，晚上七點我準時到公司門口。」她已經彎身行禮，做出送客的動作。

    張鳳祥盯著她，最終放棄解釋。

    解釋什麼呢？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心頭為何而混亂……

    ＊＊＊

    「季瑋哥哥，你幫我算這題數學好不好？」小妮妮拿著作業賴到沙發上，順便吃一顆小番茄。

    「哪一題……」

    「季瑋哥，你別理她！」念慈由廚房衝了過來，一把搶走作業簿。「妮妮，自己做作業是負責的行為，不會用問的，怎麼可以要季瑋哥幫妳算？」

    「只不過是一題數學而已……」

    「什麼一題？妳知不知道姊有多辛苦，她那麼辛苦還不是希望妳把書讀好，妳怎麼可以這麼偷懶？」

    「妳凶什麼凶啊？那妳咧，妳還不是拿姊辛苦工作的錢去補習，有本事妳一次就考上啊，幹嘛還要浪費姊的錢去補習？」

    「妳——」

    「我怎樣？」

    張季瑋眼看兩個小女生在他面前吵了起來，突覺有趣，索性關掉電視，興味地看著她們爭得面紅耳赤。

    真羨慕，能像這樣子鬥嘴，才叫家人吧！

    甩甩頭，不再往下想去。

    自從徐念恩改成晚班後，張季瑋就以安全為由，自願充當起司機，上下班接送，也因此成了徐家的常客，更成了小妮妮免費的補習老師，深受徐家大小的歡迎。

    叮咚！

    「是姊回來了！」小妮妮聽到門鈴聲，立即由沙發一躍而起。

    「姊，季瑋哥來了喔！」

    「啊，糟了，我忘了先打電話給他……」是徐念恩的聲音。

    張季瑋聽到門外的對話，站起身來，這時徐念恩也已經進門。

    「找我有事？」他走到她的身旁。

    徐念恩彎身換上室內拖鞋。「季瑋，對不起，忘了告訴你，我今晚要請假喔。」

    「為什麼？」盯著她的發頂。

    「今晚有一場飯局，王秘書剛好有事不能去，所以總經理要我跟他一道出席。」徐念恩穿好拖鞋站起身來。

    「總經理……」他緊盯住她看，語帶遲疑地。「妳是說康揚的總經理？」

    「季瑋哥你好笨哦，姊說的總經理當然是康揚的囉，不然，你還以為是報社的呀？」小妮妮在一旁插話。

    「妮妮，不能沒有規矩！」徐念恩立即輕斥。

    小妮妮吐了吐舌頭，轉身溜了。

    張季瑋仍盯著她看，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他在追妳？」

    徐念恩驚瞪住他。

    「你……你在胡說什麼啊！」徐念恩頗不自在的急走向客廳，彷彿被人逮著小辮子似的。

    看著徐念恩的反應，張季瑋的臉色更差了。

    「還是妳愛上他了？」他在她的後頭追問。

    她猛地回頭，立即撞上一堵肉牆。

    突然，一雙張開的手臂緊緊的摟住了她。

    「念恩，我喜歡妳——」

    徐念恩震驚的張大了眼。

    「我喜歡妳，我喜歡妳……」張季瑋連聲說，近乎耳語。

    念慈和小妮妮躲在廚房噤聲偷看，心跳快的與客廳裡的人不相上下。

    「季瑋，你弄錯了，你先放開我再說。」徐念恩輕輕的推拒著他，掙脫他的懷抱。

    「念恩我……」

    「你先聽我說，」她凝視著他，他認真的表情令她擔心。「我一直把你當成一位好朋友，真的。我很感激你，在我最需要朋友的時候對我伸出援手，甚至幫我照顧家人，但那和愛情是不同的，你能暸解嗎？」她遲疑地觀察他的表情變化。

    他直直的盯著她看。「那麼……妳一點都不喜歡我？」

    徐念恩急道：「不對，我喜歡你，但不是你想的那種喜歡，嗯……該怎麼說好呢？就像……就像念慈、妮妮喜歡你那樣，像是一家人的感覺，但不是愛情！」

    「那張鳳祥呢？妳對張鳳祥又是什麼感覺？」他炯炯的眼神注視著她。

    徐念恩一時愣愣的盯著他看，回答不出他的問話。

    「說不出來了？」表情是受傷的。「妳真的愛上他了，是不是？」

    「不是！」她驚跳起來，慌亂的收拾桌上的小番茄。「不是那個樣子，你想錯了，根本就沒有這回事！」

    張季瑋看著她連撿番茄的小動作都做不好，心底受傷更深，轉過頭，朝門口走去。

    「季瑋……」

    他回頭，扯出一個好勉強的笑容。

    「我回去了，明晚再來接妳。」

    叩！關上門的聲音。

    好一會兒，徐念恩就這樣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

    她愛上了張鳳祥？

    應該不是……但心口的慌亂又是怎麼回事？

    念慈和小妮妮面面相覷，心底充滿了疑問，卻不敢上前去問徐念恩，那個張鳳祥會比季瑋哥好嗎？她們覺得姊好笨哦！

    第六章

    飯局結束後，原本大夥人興致高昂地提議再去續攤，但在張鳳祥的堅持下，飯局終於在十二點前結束。

    坐在車內，徐念恩低頭不語。

    他側過頭看她。

    「妳今晚表現得很好。」他嘉許道。

    「謝謝。」

    簡單的答覆後，又是一陣沉默。

    他原本想再與她多聊聊，但見她沒有談話的意願，他也回過頭沉默地開著車。

    隔了半晌，他忍不住又側過頭去看她，她仍是低著頭，雙手則改成了交抱的姿勢。

    「會冷嗎？」他動手調整冷氣口。

    她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將冷氣口往他那邊移過去一些，不知怎地，心口突然有一陣暖流滑過，全身因而溫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