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雨虹
她的眼神逐漸迷濛,像被催眠了似的,穴道何時被解,她都渾然不知,一雙手還主動地套上了他的頸項。
原本只是想逗逗她,但現在情況似乎變得難以控制,他低低呻吟一聲,呼吸不覺急促起來。
驀地,弁裔眼眸一閃,發現身後有人——
「喝!」
久馬大喝一聲,由樹頭跳下,手持一隻棍棒猛朝弁裔背後揮去。「可惡的男人,你在對允兒做什麼?!」
弁裔以極快的速度手攬舒允兒連翻兩個身,閃過突襲。
仍逗留在弁裔懷中的舒允兒,一瞧清楚突襲的人是久馬時,立即興奮地大喊:「久馬!」
絲毫未察覺一直緊摟著腰的手鬆了,舒允兒直朝久馬奔了過去,用力地往他胸前給了一拳。「死小子,你跑哪去了,我還當你出事了哩!」
久馬吃了一拳,猛咳,臉紅了紅低聲咕嚷著:「我也以為你出事了,心裡擔心的要命!可沒想到你竟然和個男人在這兒摟摟抱抱的……咦,那個男人呢?」
「咦?」
舒允兒回身已不見弁裔的身影,她愣愣地呆站了好久,心好像突然被挖走了一塊似的,感覺好空洞。
「那個人是誰?」久馬走到她的身邊問。
「我還沒問咧。」好落寞的口吻。
久馬猛轉過頭,整張瞼紅的像煮熟的蝦子。
「什麼?!你都還不知道人家是誰,就和人家又親又抱的,舒允兒,你到底是不是個女孩子啊?!」
第二章
沒有睜開眼,就知道天亮了。
陽光從窗口洩進,映在一雙沉重的眼皮上,弁裔縮了下眼皮,睜開眼。
昨兒忙了大半個夜,回來又沒得好睡,一閉上眼,那個叫允兒的影子就直在心裡晃蕩。
昨天他是不是走得太匆促了?
瞪著頭頂上的雕刻圖樣,他頓納悶著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也不過是一面之緣罷了,他要操心的事情何其多,何必再為自己攬上一樁?
念頭轉到了這兒,弁裔一骨碌就翻身坐起,只怕再躺下去,心意又不堅了。
眼投向亮白的窗外,又是一天的開始。
門嘎吱地一聲輕輕開了,丫頭小翠端了洗臉盆進來。
弁裔伸手取了外衣披上。
「三爺,您醒了——」小翠放下臉盆子趕緊跑了過來,服侍弁裔穿衣。
「咳咳……我自個來就好。」累啊,這齣戲演得好累,卻不知要演到何年何月?
小翠趕緊去端臉盆子,擰好了毛巾,低著頭紅著臉將毛巾遞上,好讓弁裔擦臉。這個主子她已經服侍了近一年了,可每回見他,總還是免不了臉紅心跳。
弁裔早就習慣女人對他傾慕的眼光,看多了,還逐生厭惡之感,尤其是皇宮裡頭那些嬪妃,個個叫人倒盡了胃口,這也就莫怪他到這時連個側妃也沒有了。
不過昨夜那個允兒倒是個例外。弁裔微一閃神,不明白今兒個是怎麼了,心神老是不寧?
臉才擦到一半,王總管便自門口走了進來,神色匆忙。
「三爺醒了?」
弁裔側過頭去,順手將毛巾交回小翠。
「王總管,有事?」
「是,是皇上一早就下了諭旨,要三爺您進宮一趟。」
弁裔自踱著步沉吟不語,走到窗口觀看今日的天色。
看來今日應該不會下什麼風雪才是。
「不知道三爺您昨兒夜裡沒有沒受到驚擾?」王總管站在弁裔身後問。
弁裔轉頭看著他。
王總管心想,文人就是文人,連反應都嫌遲頓。於是接著又說:「昨兒夜裡,皇宮不安寧哪,三更半夜的鑼鼓敲得通響,聽說是進了刺客了!」
「真有這事?」弁裔做出驚訝狀,「刺客抓著了嗎?」抓得著才有鬼!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三爺……我想皇上要您進宮,會不會是與這事有關哪?」
弁裔怔了一下,黑幽幽的雙瞳就這麼盯著王總管,一會兒後仰頭大笑。「王總管認為皇兄宣我入宮,是為了叫我抓刺客?」
王總管哪裡聽不出來主人這充滿諷刺的話兒,但看著體弱的主子,他不由得皺起眉來。
「三爺,我有些話悶在心裡實在憋得慌,可說了呢,又有點怕您,不知到底該不該說?」
弁裔深幽的瞳仁又盯了王總管一會,噗哧一笑,道:「王總管是自己人呢,有什麼話不好說?」
「那我就直說了,依我看,近來災禍不斷,民怨四起,到處都可見災民作亂,而我認為三爺您大開莊院,接濟災民本來就是件極危險的事情,倘若您所收容的災民之中混有亂黨之人,這恐將禍及三爺您哪……」
他並非多疑,而是處於這多事之秋,一個小小的動作都必須如履薄冰,能藏能隱終能避禍呀!
原來是這個意思,他還以為他看出了什麼了。
弁裔擺了擺手,阻止王總管再往下說去,他瞭解王總管的擔憂,也為他能如此盡心而感寬慰。
「這我都知道……咦,時辰不早了吧,皇兄應該下朝了,我也該進宮去了。」
「那些災民……」
弁裔一手搭住王總管的肩頭,問:「依王總管你看,如果百姓人人都有得吃、有得住,還需搞叛變嗎?災民之所以動亂,說到底,也不過是想過過好日子,是不是?」
「唔……」王總管沉思。
「就這樣吧,我進宮去了。」說罷,他便往外走去。
國貧民亂,國富民強,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啊!為什麼那些位高權重者就想不通這點呢?
***
一顆石子撲通一聲落水,又一顆石子撲通一聲落水,再一顆石子……
「喂,舒允兒你是想把這池塘給填滿呀?」久馬鼓著雙頰,瞪著從剛才就獨自坐在楓晚亭內發怔的舒允兒。
這鬼丫頭八成是病了,自從那天夜闖禁宮之後,就成了這種半失神狀態,平日看慣了她瘋瘋癲癲的模樣,這會兒她靜了下來,他反而感到渾身不自在,並且心裡頭還有些不是滋味。
不成,他押也得把她押回寨,讓老神仙幫她治治病才行。
久馬用手肘去撞她。「我們出來好一陣子了,是不是該回家了?」
舒允兒瞥了他一眼。「我不回去。」又扔下一顆石子,嚇散了池塘裡的魚。
「為什麼呀?」久馬跳了起來,有點生氣地大嚷:「你是不是還在想那天晚上親你的那個男人?」真他娘的!那男的下回要是給他逮著了,肯定要活活扒了他一層皮不可!
舒允兒理都沒理他,把手中的石子全扔進池塘裡,拍拍手站了起來,轉身就要離去。
「喂!舒允兒,你給我站住!」久馬追了過來,繞到她的身前攤開兩隻手。
「你走開,我心情不好。」不輕不重,聽起來連一點點的溫度都沒有。
「你……你是想氣死我呀!」久馬急煞地瞪著她,真想捏死她算了,可看到她略帶憔悴的小臉時,心也跟著軟了。
「我知道那晚你是吃虧了啦,可你也用不著這麼介意,反……反正也不過是親……親親嘴而已嘛!」瞄了一眼她的菱唇,臉龐不由自主地發紅髮燙起來。
「其實這……這也沒啥大不了的,是不是?你……你就當是……當是被野狗咬了不就得了!」
她睜著銅鈐大的眼直盯著他。
「怎麼?當被野狗咬不好嗎?也是啦,那種男人連狗都不如……那……那就當被鬼親到算了!」
「你被鬼親過嗎?」沒頭沒腦的,她突然來這麼一句。
「呃?」
她瞪了他一眼,用手推開他,就走。
「喂,難不成你愛上那個男人啦!」
久馬一發急,居然就這麼嚷出了口。該死的,他本來不想明說的,就怕這鬼丫頭當真了。
驀地,舒允兒的腳步頓住了,像突然被問傻了似的。
回過頭來,她盯著他,很認真、很認真的問:「久馬,如果我連晚上都睡不好,就只因為不知道他的名字,那算不算是愛上了他?」
「哈……」他胸口撲通、撲通地跳,像打鼓似的,臉上的神經全都抽搐了。「哈……哈哈……你真愛……愛說笑……」一雙手突然之間不曉得該擺哪兒好,搔搔頭再加一個全世界最不自然的呆笑。「哪有人……這麼簡單的就愛上了人……你……你又不是花癡對不對……哈哈……」
舒允兒盯著久馬那張僵硬的笑臉,一團霧氣突然在她眼眶裡打起轉來。
「允兒?舒允兒……你是怎麼啦?」他發著汗地喚她。
天老爺,她可別告訴他,她真的……他心臟負荷不起呀!他……他會心痛……
「你笑得真難聽!」
久馬尚不及回神,舒允兒纖細的身影已飄離了楓晚亭。
「舒允兒,你別走得那麼快,等等我呀!」疾風似地,久馬追了上去。
***
養心殿上弁裔正陪著皇上弈棋,桌上除了棋盤外還有幾道點心,以及一個小香爐,爐中香煙繚繞,縷縷輕煙反雪花飄動,漸次地融入空氣中。
「咳咳……」弁裔擺下一顆黑子,拿掉皇上一顆白子。
「昨兒夜裡宮裡頭又鬧刺客啦!」皇上淡淡的說,微抬起臉看了弁裔一眼,又低下頭去擺入一顆白子,就等著他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