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岳霏
曼薇坐在U字型的墨綠色皮沙發上環視周圍，舉目便看到佔據半面牆的BMW巨型海報；映著白雪皚皚的山頭，一輛銀灰色BMW5SERIES凌馳而來，散發出氣宇軒昂的貴族氣質：剽悍、霸氣卻不失優雅。
她被這份凌厲帥勁的氣質震懾住了，眼光幾乎無法離開。自她十七歲第一眼看見BMW兩個霸氣的大鼻孔以後，就再也看不上其它車種，獨獨愛煞它了。
十七、八歲該是迷戀偶像或是討論流行的年齡，她卻瘋狂埋首於各期車訊雜誌，找尋BMW的蹤跡，而她的房間也貼滿了BMW的各式車型海報。
十八歲生日那天，她也終於得到夢寐以求的BMW。他們家充其量只是中產階級，兩地的父母為了滿足女兒的夢想，竟花掉畢生的積蓄買了這輛百萬轎車；也似乎冥冥中注定，為女兒盡最後一份心力，一個月後，他們便雙雙身亡。
BMW對她來說自是有著不同的意義。
推門聲拉回了曼薇的注意力。
「您好，我是歐經理，您是鈕小姐的朋友？」一個高瘦、年約三十左右的男子走了進來。
「對，是鈕采芸的朋友。」曼薇站了起來。
「來——請坐，別客氣。」歐經理也在她身旁落坐。
「請問您貴姓？」
「我姓鮑，鮑魚的鮑，鮑曼薇。」
「鮑小姐，請您先填這份資料。」歐經理拿出一份表格放在她面前。「能寫得愈詳細愈好，我們也會較快審核下來。」
「審核？我以為填個資料就可以入會了。」早知道這麼麻煩，她就不跑這一趟了。
「鮑小姐，您別誤會，我說審核的意思是過濾一些抱持奇怪目的的人士。我們老闆設立這個俱樂部的用意很簡單，就是如俱樂部名稱一樣，讓喜愛BMW的同好能聚集於此，盡情天馬行空、打屁聊天，有個能暢言BMW的場合，在這裡可以得到BMW的最新信息及國外上市的最新車況報導，純粹因為老闆喜愛BMW所以才設立這個俱樂部，而且是非營利經營，一年才收會費參萬元，等於是清潔費用。因為價錢低廉，相對的審核就會嚴格，只希望能讓真正的BMW同好者受惠。」
「我明白了。」曼薇也一掃對這個俱樂部原有的不好印象。不過花這麼多錢在這種地段設立俱樂部，還純為興趣，這種老闆可能是非當即貴，錢太多所以拿出來消化消化。
曼薇低下頭開始填資料。
不一會兒即寫好遞給歐經理。歐經理一邊瀏覽一邊提出問題。
「你才二十二歲？」歐經理懷疑的看了她一眼。
「要看身份證嗎？」曼薇靜靜地看他一眼問道。
「要！」歐經理警覺到說太快，又趕緊補充一句：「這是例行公事。」
曼薇不以為意的遞了身份證給他。
歐經理反覆看了好幾眼才還她。
「你的打扮很成熟，實在不像剛畢業沒多久的新鮮人。」歐經理作了如是的評論。
曼薇不置可否。
「你……你是保險經紀人？」歐經理的臉上多了一份警戒與冷淡。
「是，有問題嗎？」他的反應她全看進眼裡，這種制式反應如出一轍，會出現在第一次看到或知道她工作的人臉上，而她早已見怪不怪。
人，怕被推銷，殊不知一輩子自己都在做推銷的工作。從第一次上幼兒園站在台上介紹自己時，就是推銷的一種；推銷自我學經歷給各大公司老闆、推銷自我作品給出版社、推銷自我優點給未來另一半，推銷無所不在。只是少了個名字去包裝它，自然就降低戒心。
「是這樣的，我們這裡不希望你們來『拉』保險，破壞這裡的素質……」
「什麼叫『拉』？萬一是他們找上我，那我是不是該拒絕？我不相信這裡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商業行為，萬一有個股市經紀人透露哪支股票會漲，你們是不是也禁止？」
曼薇純粹就事論事的平靜陳述：「若你們對保險這個行業不滿意，大可在會員招募規章上明示，不必讓我們老遠跑來一趟接受你們的拒絕。」
「鮑小姐，我們並沒有排斥或限制任何行業，只是從前碰過類似情形，我們希望能盡量杜絕再發生……」
「歐經理，我能瞭解你說的狀況，但並不是每個保險從業人員都一定如此。就如我剛才所提，這裡不可能沒有絲毫的商業行為發生，除非你禁止在此談論任何公事或是禁止從事銷售工作者加入。」她仍平靜的堅持。
「鮑小姐，你的建議我們會仔細斟酌；至於入會的審核資格還須經過老闆，我們一星期內會通知你，謝謝你來此。」歐經理客氣的站了起來，送客的意圖昭然若揭。
「不客氣。」曼薇本來就沒有入會的念頭，所以對他暗示性的拒絕並不以為忤。
她逕自推開了門，離開俱樂部。
漫步在春意盎然、綠樹成蔭的仁愛路上，曼薇放慢了腳步，恣意享受午後微風輕拂、金光斑斕交錯、樹影迤邐一地的美麗街景。
剛才那席對話並沒有在她心中起了多大的漣漪，她一向是就事論事，事過則境遷。
也許是確這個行業中看了太多的人生無常，生命的長短根本無法掌握。積極又如何？
消極又如何？成功又如何？失敗又如何？這只是人們慣愛在生活態度上給個名詞，一切似乎要界定清楚才能安心。沒有人生活在積極與消極間嗎？沒有人遊走在成功與失敗的邊緣嗎？
像她自己，消極的對待人事物，不刻意拉攏也不排斥，只是靜悄悄的活在他們週遭，但是她對生命的存在卻是積極的，不因親人遠離，孑然一身而對生命質疑失望，她認定上天賦予生命必有其價值，所以她會珍視自己。聽起來有些矛盾，但人不都是矛盾的個體？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二十二歲的她，卻有顆歷經滄桑的心。想太多，也許是加速老化的原因吧。曼薇不禁笑歎。
第二章
鮑曼薇一進保修廠便下意識的注意了四周，沒看到那個討厭的人渣，她放心的舒了口氣。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他便會將她最兇惡的一面顯露出來，她待人即使不是和顏悅色，但也絕不會惡言相向。她不喜歡自己衝動，彷彿內心的情緒赤裸裸的展現，讓人一覽無遺，她不喜歡被看透的感覺。
希望別再遇見那討厭的傢伙。曼薇快速走向修車師傅。
「師傅，我來取車，好了嗎？」曼薇客氣的問道。
師傅正在指點技師如何處理縮缸，聞聲回頭，一見是她，態度立刻變得拘謹。
「欸，好了。請跟我來。」師傅帶頭領她走到保修廠的最角落。
這是她的車？曼薇一下子傻眼了，站在車前說不出話。
三、四年的舊車，此刻卻嶄新如新車般，即使打蠟也不會有這種閃閃發亮的效果。
師傅看她楞住的模樣，立刻開口解釋。
「整輛車全部重新烤漆過，還特別加上珍珠銀漆，所以會閃閃發亮，連前後保險桿也特別處理過呢。」
曼薇驚訝過後，隨之而來的是壓抑的怒氣。
「我似乎沒有要求全車烤漆吧。」她冷冷的問道。車子的確漂亮多了，但是也增加了她的支出，她根本沒有這筆預算。
「喔，你別擔心，這是免費的。」師傅笑瞇瞇的回答。
「免費？！」她的怒氣轉為疑惑。「你們修車也附帶贈送全車烤漆嗎？」不會吧？
這肯定穩賠不賺的。
「當然不是，只有你特別喔。我們老闆公私可是分明得很哩！就算是至親好友來修車也一律不打折，偶爾送個五千公里的保養算很了不得了，這種全車免費可是頭一遭呢。」
師傅興致勃勃的口沫橫飛。
沒見過老闆對哪輛車這麼認真，當然他自己的車例外。
「全車免費？」此刻她是目瞪口呆了。
「是啊，後車廂的鈑金及全車烤漆，全都免費，你待會只要去服務合簽個名，車子就可以開走了。」
「等一等！我又不認識你們老闆，無功不受祿……」曼薇向來不喜歡欠人情，尤其是這種莫名其妙的人情。
「我老闆說，跟你提『仁扎先生』，你就懂了。」師傅搔搔耳朵，他也不懂這是外號還是暗語。
「人渣先生？！」是他！他是這家保養廠的老闆？難怪口氣這麼囂張，原來是財大氣粗。
「對不起，這種贈送我不能要，麻煩你轉告你們老闆……」曼薇立刻決定拒絕。
「小姐，我們老闆出國了，一星期後才會回來，你的帳都已經結清了，你直接找我們老闆談，我們沒辦法作主啦，不要為難我們。」師傅趕緊開口推托。老闆真厲害，居然料準了她會拒絕，所以早數了他一套說詞。
「這……」果真是人渣！居然叫她連拒絕都沒辦法，看來非得見上他一面不可。
「你們老闆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