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岳霏

    第一章

    台北市大湖公園附近——

    「吱——」一長串刺耳的剎車聲。

    「砰！」煞車不及的撞擊聲，在午夜時分聽來格外的驚心動魄。

    「搞什麼東西！」畢孟偉一臉鐵青，他這輛新車才剛牽進來不到一星期。他一邊詛咒一邊惱怒的跨下車。

    迎面而來是一陣氣憤的數落聲。

    「你究竟會不會開車？這麼寬的路你不會走別條嗎？偏來撞我的車……」鮑曼薇一下車就氣極敗壞的罵道，什麼事她都好商量，唯獨她的愛車——BMW325，誰都不准碰它。

    「小姐，是你突然緊急煞車，不會開車的是你吧！」畢孟偉顯然也極度不爽，口氣更加惡劣。

    「你懂不懂什麼叫『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技術爛還態度惡劣，真是可惜了一輛好車！」鮑曼薇發現對方的座車正是今年BMW的新車種——M3敞篷車，不禁眼睛一亮；不過見愛車的後車廂被撞凹了一塊，她是既心疼又忿怒不已。

    技術爛？說他這個方程式賽車好幾屆的冠軍得主開車技術爛？！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侮辱他。

    新車已經撞得引擎蓋都彎曲變形，還被人刮了一頓，畢孟偉此刻的臉色如山雨欲來般狂怒。

    「我的態度好不好也得看對象。」他譏誚的上下輕蔑打量她。「你的車大半夜突然停在路中央，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什麼特種行業，想藉此拉客招攬生意。」他的口氣冷酷且刻薄。

    「你——」鮑曼薇氣得全身直發抖，握緊的拳頭恨不得衝上前甩他兩個巴掌。

    長到這麼大，從沒有被人如此羞辱過，她拚命深呼吸忍住這般想揍人的衝動；這個男人低級，她可不要和他一樣沒水準，動手打人是很沒格的事。

    「就算要拉客……」她用極度輕蔑嘲弄的眼神睥睨著他。「嘖嘖！你這種下流胚子我正眼也瞧不上，披著人皮的禽獸，你滾邊涼快吧！」

    曼薇不輕易罵人，但若惹毛了她，她犀利直接的話鋒毫不留情，一點也不介意讓你看到她的潑辣。此刻，她洶湧的怒火正噴向眼前的畢孟偉。

    「你這種貨色，倒貼壹佰萬送我，我都嫌噁心。」畢孟偉平時冷靜自製的面容，此刻早已消失無蹤影。半輩子幾乎在女人圈中打滾，只有他給女人臉色，何時有女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說他是下流胚子！更何況眼前這女人連分姿色也稱不上，還敢對他大呼小叫。

    「你作夢吧你！倒貼壹佰萬？我看是你得拿錢來吧。」鮑曼薇冷笑著。她轉身進車裡拿出行動電話，撥了一連串的號碼。

    「蓁姊，對不起打擾你。」她的聲音恢復了輕柔，倒教旁邊的畢孟偉愣了一下，她又繼續說道：「我在大湖公園這附近發生車禍……別擔心，我沒事……對，要麻煩你幫我撥一一九叫警察來……嗯，這個人渣來撞我卻不認錯……」

    「你說誰是人渣？」畢孟偉厲聲問道。連男人都不敢惹他，這女人屢次冒犯他，快把他給氣瘋了。

    「你聽到了吧，快幫我報警。」她瞪了他一眼，謹慎的繞過他到他的車身後。

    「還有，以防萬一，你把他車號記下來，車號是……對，謝謝你，蓁姊。」

    收了線，她慢慢踱回愛車，蹲下來察看撞傷的情況。

    「你有種再說一次，誰是人渣？」畢孟偉顯然仍氣憤難消。他走近她質問道。

    鮑曼薇緩緩抬起頭，輕蔑的眼光冷冷地打量他全身，然後冷哼一聲，搖搖頭，不屑的扯起嘴角後，又低下頭繼續她的審視工作。

    這女人……實在是大膽又傲慢。

    畢孟偉衝動的一把將她拉起，口氣冰冷而刺骨。「你有膽說，沒膽承認？」

    鮑曼薇被他拉起時，眼底閃過一絲驚懼，但隨即被一股怒氣取代。

    「人渣！放開你的手。不必我承認，你自己已經證明了。」她冷冷地傲視著畢孟偉，即使眼前的男人比她高出一個頭以上。

    畢孟偉瞪著她，除了震怒、驚訝，竟還有一絲佩服。沒有人敢在他的怒容下多說一個字，而這比他瘦小許多的女子居然不畏懼的犀利頂撞他，而且還在這大半夜。

    他心念一轉，故意露出邪惡的笑容。

    「我是人渣，你是雞，那不正好。我們可以一塊玩玩……」畢孟偉還故意作勢貼近她。

    鮑曼薇倏地臉上失去血色，但她仍只是冷冷地瞪著他，不發一言。

    她還真會故作冷靜，畢孟偉在心底冷笑著，他故意俯近她頸項，看她究竟何時才會崩潰大叫。

    愈靠愈近，一股剛洗完澡的清香撲鼻而來，畢孟偉有幾秒突然恍惚……

    就是此時——鮑曼薇立刻抬起腿朝他的重要部位猛力蹬過去，毫不留情。

    一聲悶哼，畢孟偉痛苦的蹲了下去。

    「你去死吧！登徒子！人渣！」鮑曼薇冰冷的朝他吐了口口水。「像你這種敗類，應該要施宮刑，把你閹了才是。我呸！這麼棒的M3跑車給你這種人開，真是BMW之恥。Shit！一算我倒霉，我不屑收你這種人的修車錢，留給你自己買藥吃吧，變態！」

    她又朝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才忿忿地轉身上車，呼嘯一聲揚長而去。

    黑色的車身鑲上銀色的前後保險桿，好特別。

    就跟她的人一樣。畢孟偉站直身看著她的車子漸駛漸遠，他轉身回頭看著扭曲的引擎蓋，一股荒謬的感覺在他心底漸漸擴大，終於，他忍不住的捧腹大笑，笑聲回，旋在夜色中久久無法止息。

    ※※※一大早，鮑曼薇睜著惺忪的黑眼圈，坐在台下聽早會，瞌睡蟲屢屢入侵，讓她一個小時內已經打了上百個呵欠。

    「讓我們一起說——堅持、堅持！你會得到支持；投入、投入！你會得到收入。

    來——跟我一起大聲念！」

    台下跟著一起複述台上經理的名言，聲音興奮而宏亮，與剛才病懨懨的模樣差別十萬八千里是因為名言一念完也就是散會的時刻，大家當然高興得不得了。

    曼薇從來不念這撈什子的名言，她只是冷眼看著台上台下虛偽的呼應聲。這樣念一念就真會得到支持與收入嗎？留給白癡去相信吧。

    沒有不斷的努力與行動，念了再多的口號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偏偏許多保險公司、業務單位，甚至傳銷公司，皆喜歡以口號來激勵人心，諸如「成功者找方法、失敗者找借口」、「唯有含淚播種，才能有歡笑收割」、「你在人前如何顯貴，必在人後如何受罪」等等，乍聽之下相當振奮，念久了彷彿也真有這麼回事；但是，沒有激勵出真正的行動，一樣只是個毫無意義的口號。

    很早以前，她就學會了實際看待任何事物。

    「好，散會。」一宣佈完，不到三分鐘，會議室的人群已迅速作鳥獸散。

    曼薇等人群散盡才緩緩站起，突然有人拍她肩膀。

    「喔，蓁姊。」曼薇轉過頭來.看到是頂頭上司便笑答：「昨晚謝謝你了。」

    「別客氣，事情怎樣了？有沒有和解？」

    曼薇搖搖頭。

    「他真的是個人渣，我沒等警察來就先走了。」想到那無恥的傢伙，她仍覺得噁心。

    「那……修車費，你不就要自己付？」婷蓁替她惋惜道，進口車的修理費可都不便宜。

    「沒辦法，想起那傢伙我就想吐，寧可不收他的髒錢。」這就是鮑曼薇，個性好惡分明、愛恨強烈。

    婷蓁盯著她好半晌，終於搖頭歎道：「曼薇，怎麼個性還磨得不夠圓。進來保臉界也兩年了，還看不清事實嗎？什麼事都能做，就是別做跟錢過不去的事。賭個氣，就損失四、五萬，值得嗎？」

    「蓁姊，我是因為你才進這一行的。」曼薇嚴肅的說道：「你也知道我不是為了發財才來做保險，我只是想還你的照顧之恩。在我父母身亡後，幫我妥善處理了保險金不致讓其它親戚瓜分，使我能無後顧之憂的念完專科，你在我心中比親人還親。現在的我孑然一身，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姊妹，有的只是我這一身的傲骨，它是我唯一僅存的東西，比錢更重要啊。」

    溫柔如母的婷蓁摸著曼薇那頭及肩的頭髮說道：「你就是這樣才教我擔心，就怕你這個性會讓你受傷吃虧。現代人陰險不滿都放心底，誰知道哪天會從你背後捅一刀，死了還不知是誰殺的呢！」

    「蓁姊，別擔心，我是有個性而已，不是笨蛋。我不會去招惹別人的。」

    「要是這樣就好嘍。」婷蓁笑看她一眼，便轉上正題：「那天我跟你提的公司想讓你升主任一事，你覺得怎樣？」

    曼薇立刻垮下一張臉。

    「蓁姊，我不想升。現在這個職位很適合我，單純的做保險，接case，我不想背負管理人的壓力，替我回絕吧。」她平靜的回答。

    「你確定？你的業績很出色，公司很希望你能晉陞，底薪上也會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