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岳霏
所以他一直沒有註銷婚姻登記,就是留下最後一線希望,萬一……萬一她要再婚,至少必須我到他辦理離婚。雖然這是他最不樂見的,但他想再見她,有些事他必須問清楚,否則他永遠無法放下她。
「她們從來就不代表我的立場。」他一瞬也不瞬地緊盯她。「何況,我從未有進離婚的念頭。」
「是嗎?你不是一直認為我給你戴綠帽。」她冷冷一笑,沒好氣地說道。
「那你有嗎?」他冷凝的眼如鷹般犀利地探問她。
這是他心中多年的結,這些年來一直緊緊鎖著他的心,有時緊得甚至讓他發疼,喘不過氣來。
她i幾誚地看向他。「你憑什麼追問我?你和岱伶兩人之間的暖昧又從坷解釋?」
「她自始至終和我的關係就是兄妹,井沒有其它了。在我們的婚姻裡,我始終不曾背叛過你。那麼,你有嗎?」
她沉默不語,「看著我說話啊!」他冷聲追問。
她緩緩看向他,眼光如冰。
「我不覺得有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她語帶嘲諷;「你己經在五年前就定了我的罪,也讓你媽和你妹做了執法者,將我刺得遍體鱗傷,現在還來翻案,不覺得太遲了嗎?」
他微瞇起眼審視她一臉的狂怒狀。
「我要知道真正的答案!」他沉靜依舊。
原本意欲再羞辱他,突然心念一轉,安凝雅換了另一種方式。
「給你答案,你就會放我自由嗎?」
他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緒。「看情形。」
「看怎樣的情形?」她進一步追問。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反而提出另一個問題。
「方心雨是不是我的孩子?」
第七章
一九九四年七月一日盛夏似乎已悄悄降臨,天氣實在熱得不像話,連坐著不動都會汗流浹背,我一天至少都會洗上兩三次澡,否則無法消除酷熱加諸在身上的黏膩。
今天也是大學聯考的第一天。
想起一年前,我也是那群待「烤」的考生,考試我不怕,天氣熱也能忍耐,唯獨一群人擠在小教室裡的「味道十足」,令我很受不了。
以前在學校唸書時,我都會跟老師說我呼吸道不好,而要求坐在靠窗邊的位置。
但是聯考的位置可就沒辦法這樣掉換了。
所以去年被安排在中間座位的我,面臨左右夾攻而來的汗味體味,還需鎮定沉著應試,真是非常艱苦的一場奮戰哪。
還好,考試夢己遠、打死我也不會再參加這種大型考試。
今天心血來潮,回家去看媽。
媽變得好瘦,精神看起來也不太好,距我們上次見面到現在不過才一個月,怎會變化這麼大呢?
我擔心地問媽,她只說公司最近業績不好,逼得很緊,所以壓力太大才讓她整個人消瘦下來。
我仍是擔心,要帶她去醫院檢查,媽立刻拚命搖頭,還問我是不是咒她死,才要送她進醫院!
面對媽的過度反應,我不禁起疑,一直追問她是不是有事瞞著我,結果媽竟然對我發了一頓脾氣後甩門回房,任憑我怎麼敲門也不應門。
媽最近真的變古怪。
情緒常暴起暴落,令人捉摸不定她在想什麼,有時我真快不認識她了。
★★★一九九四年七月二十二日天啊!媽媽竟然是得了血癌,也就是俗稱的白血病。
難怪她身子變瘦弱,難怪她脾氣起伏不定,原來她正被病痛纏身!
為什麼她不肯告訴我呢?
望著剛打上止痛劑已安靜睡著的媽媽,我強忍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
如果不是我今天突然繞回家看一下,也不會發現媽媽痛昏倒躺在地上,緊急送醫後,才一切真相大白。
醫生告訴我,媽在年初就檢查出得了癌症,但是沒看過這麼不配合的病人,不定時來檢查,也不做化療,甚至連藥都沒有好好吃。
她根本就想慢性自殺嘛!醫生搖搖頭歎息。
我這時也才明白,當初媽為什麼急著將我推給爸,不是她不要我,而是她明白自己時間有限,到時候只留下我一個人,所以她才做此安排。
明白真相後我心好痛。
媽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一切苦難,包括婚姻、包括病痛,她只會把悲傷留給自己,有苦都往自己肚裡吞,身為女兒的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還誤會她……
我拉住她的手輕貼在臉上,也貼住我心疼的淚水。
我該怎麼幫媽呢?
照醫生的說法,媽一點求生意志都沒有,她存心不要活下去,存心讓本來可以控制的病情惡化!
她真的對這世界沒有任何留戀嗎?難道,她一點也不會捨不得我嗎?她怎能這麼毫無牽掛地仟病痛侵蝕她,而役有想到還有我這個唯一的女兒呢?
我知道爸的離去造成媽很大的傷害,讓她封閉了許多年的感情,包括愛情、親情,也讓她孤獨寂寞了許多年,但是,我何嘗不是呢?
有時,我不免怨她好自私,只想到自己,把自己關閉在牢寵裡,卻沒有顧慮到正在成長中的我,又是多麼渴望愛,渴望她的關懷啊!
還好我智慧夠,又夠自制,才不至於變成街頭的大妹或是擯椰西施。
媽後來醒了之後,看見我坐在床邊紅著眼睛,知道紙包不住火,我早己明瞭真相,她也只是抿著唇不吭聲。
我見狀,心頭更是難過。都這時候了,媽仍是不願多說,難道我這做女兒的沒辦法為她分優嗎。
我激動地說出我心中的感受、也告訴她,我是她唯一的親人,為什麼她不能為我多愛自己一點呢?
說著說著,我再度紅了眼眶,媽也一樣。
最後我們母女倆相擁而泣。
我緊抱住媽瘦弱的身體,第一次感受到我們的心是那麼地靠近,不再有界限。
★★★一九九四年八月十五日獅子又放假回來了。
我一見到他踏進家門,開心地奮不顧身撲進他懷裡,嘴裡一直喊著好想他。
獅子似乎很訝異我的熱情,眼神有點不知所措。
我主動獻上我的吻,剛開始他有些許遲疑,但後來他緊摟住我愈吻愈猛,幾乎吞噬了我。
隨即他一把抱起我回房。起初時他動作很溫柔、很緩慢,還一直問我會不會不舒服,他的體貼催化我更熱情,我們如乾柴烈火般燃撓彼此,直到體力殆盡為止。
事後,我們洗了個香香的鴛鴦澡,感受又像回到新婚初期那般的甜蜜與幸福洋溢。
躺在床上聊天時我習慣性趴在獅子胸膛上,將最近發生的事娓娓道來,當然也包括媽隱瞞病情的事。
獅子靜靜地聽我說完,他攏一攏我微濕的長髮,動作非常輕柔。
他問我有沒有打算要告訴爸。
我愣了片刻。我早就忘了「爸爸」這號人物,當然更不曾想過要告訴他。
說不上恨他,畢競感情的事誰也難蓋棺定論,但是他讓媽痛苦了下半輩子是不爭的事實,尤其媽現在的消極狀況泰半也是爸間接造成的。
有時不禁同情媽的死心眼,也對爸的魅力好奇。
媽雖不是令人驚艷的美女,但是她清冷的氣質及美好的五官在風韻猶存的年齡仍是吸引人的。我是沒見過媽帶任何男人回家,但是和媽走在街上,那些投注在媽身上的流連眼光可不少哩。
但是媽的感情抽屜始終是緊鎖著,不曾為其他人開數過,只有爸。
或許獅子說得對,既然媽的心中一直容不下別的男人,何不讓她在最後的日子見見她最愛的人呢。
我一聽到最後的日子這幾個字,眼淚就忍不住撲簌簌掉下。雖然跟媽不親,但是母女的血緣親情是緊緊相系的;你平常不會去注意的,但是當你需要時,它就自然地在那個角落一直守候著你,這感覺是安心的,像媽跟我的感覺一洋。
獅子緊抱住我輕聲安慰,在他懷裡,我得到一種全然的恬適與安全感。
我可以享受這種幸福,但是媽呢?
我決定打電話到美國給爸,請他無論如何都要回台灣陪媽走過最後的日子,畢竟這是他欠媽的。
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為媽做的事。
★★★一九九四年八月十九日媽終於肯聽勸住院做化學治療了。
但是看著媽原本一頭烏黑的頭髮逐漸掉落,我常忍不住跑到廁所去偷偷掉淚,淚擦乾了又必須強撐著笑容走出來,媽都這麼勇敢、從頭到尾沒有喊過苦,我又怎能在媽面前流淚,讓她看了難過呢?
但有時看到媽做治療時痛得臉都白了,我在一旁看了都不忍心。
這陣子住在醫院裡陪媽,也見識到媽的人際關係之廣,每天至少都有十多位訪客,男女老少都有,有的是媽直銷公司的同事,有的是她客戶,有的是同學,川流不息的人潮還讓護士小姐們引起騷動,以為院內住了一位大人物呢。
也因為如此,我看到了媽少見的另一面;她熱情親切而有禮,別人來探病,她卻拿水果、拿飲料出來招待,好像生病的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