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岳靖
「夠了,沉嵐!」玄關的大門像是被撞擊了一般,夾帶男人的吼聲敞開。「你做什ど一大早跑來百川這兒鬧!」江如海沉著俊臉,走向妻子,半強勢地摟住她的雙肩。「百川今天有重要的會議要主持,留點時間讓他準備,有話回去再說!」
「放手!江如海!」洗嵐抗拒地嘶喊。「所有的事,我們今天講清楚!」
「你非得這樣鬧嗎?」江如海皺起眉,神色凝重。「要讓兒子看笑話嗎?」扳過她的身子,兩人面對面相凝。
「兒子!哼……」沈嵐看向江百川,絕望似地乾笑。「你說他嗎?」
「當然是百川。我們就這ど個兒子!」江如海強調地道。
「我受不了了,江如海……」她抑著聲低吼,貴氣的玉指揪扯丈夫胸口的衣料。
「我知道。」江如海低喃。妻子整夜未回房就寢,他以為她睡在起居室,一早前去查看,才發現她失蹤了,在存一套精美攝影作品集如寶貝似地排放在她的躺椅裡。他警覺到不安,知道妻子定會受不住刺激找上百川,甚至說出不該說的話。
「你知道、你知道、你哪裡知道!」沈嵐崩潰似地尖喊,什ど也無法阻撓她那帶有長期怨忿的嗓音纏繞、迴盪整間客廳。「你要知道,還須我提醒嗎?他根本不是我們的兒子!不是我沈嵐生的,更不是你江如海的骨血!」
「沈嵐!」江如海大叫,大掌捏握她的雙臂,用力之猛,幾乎讓她疼痛。
江百川面無表情地注視父母,彷彿他早預測到今日這等場面,所以任何風暴均不足教他驚懾。
江如海感受到兒子的視線,隨即轉向,短暫瞅他一眼。「百川,別聽你母親的胡言亂語。」
江百川冷靜如常,眼神深不可測,沉默不語,讓人無從捉摸他的情緒。
沈嵐聽見丈夫對江百川講的話,更是激動萬分。「我不是他母親!你明明清楚誰才是我們的兒子!而他——江百川——明明能找到我的兒子,但你們都在欺騙我!你說呀,到底誰在胡言亂語?誰——」揪住丈夫的衣衫,她仰著臉怒視他。
「別說了。」江如海放低聲調,眸光望穿她眼底。「我知道你心裡的苦,但這一切與百川無關,回家再說——」
「你知道?又說你知道!那你知道他知情不報,隱瞞之中的行蹤嗎?」沉嵐倔強地推開丈夫,啞聲質問:「你知道『深淵』
「深淵是很深的水流,」不等妻子問完,江如海直接搶白地道。「在江水之中……很深的水流。」語帶深意,強調了「在江水之中」這五字。
沈嵐抖著唇,道:「原來……你跟他一樣……把我蒙在鼓裡!」美眸泛滿淚水瞅著他——這個她的枕邊人、她的丈夫居然忍心看她思念成疾十幾年!
江如海是個聰明人,怎會不知道一個叫「深淵」的華裔攝影師,就是自己的「逃家兒子」江之中呢!
「他第一次得獎時,我就知道誰是『深淵』。」江如海沉言,要妻子明白,即便江百川知情稟報,依舊是多餘——飛出去的鳥兒,不會回頭,何況江之中是只蒼鷹!
江家的將來,他已全交給百川了。「說這些夠了吧!」看著妻子,他耐心地勸道:「回家吧。百川得出門了,別再打擾他。」
「休想!」沈嵐眸光一亮,語氣硬邦邦。「你想讓他繼承,除非我死!」終於明瞭丈夫不找兒子的原因——
「你休想把屬於我兒子的部分,給這個父親來路不明的人繼承!」她看向江百川,眼神已是妒恨。
「沈嵐!注意你的用詞!」江如海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緒這下成了怒火。
「我說錯了嗎?他母親不就是因為違抗長輩、背叛江家、與人私奔偷生了他、死得不名譽,才被除名,剝奪身份,不是嗎?她氣得直言,說得極快,幾乎無法停下。「我為什ど不能講!他本來就不是我生的!你跟他只是對『假父子』……我……」
「你閉嘴!」江如海怒吼。啪地一聲,大掌的反應幾乎跟嘴上的斥喝同時落下。江如海生平第一次打的女人,竟是摯愛的妻子。沈嵐整個人仆倒在沙發上,彷彿已暈了過去。
時間恍若瞬間結凍,室內一切靜止無聲。
久久,江百川站了起來,繞過僵凝舉著大掌的父親,靠向沙發,翻過母親的身子。「媽,您沒事吧?」沉沉地開口,他依舊不改對沉嵐的稱呼。
沈嵐虛弱、痛苦地張眸,眼淚如雨下。「走開!我不是你媽……
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不會原諒你……」
「百川,」江如海回了神,大掌放在兒子背上。「我來吧——」江百川看了他一眼,讓開位子。
江如海傾身抱起妻子。「別把你母親的話放在心上,過幾天,爸會跟你解釋。」他對兒子說。而後,走向玄關,離開江百川的住處。
江百川沉沉呼吸著,好一會兒,他急促地轉身——
一張帶笑的淚顏映入眼簾。
「那就是……阿中的爸媽?」杜露不知何時已站在房門外,偏首看他用不斷落下,她唇邊卻漾著絕美的笑。
江百川庫近她,雙臂用力地抱緊她。「吵醒你了?看樣子,你只好上飛機再睡了。」他壓抑的嗓音,讓她的心擰了起來,疼痛不已。「我不回去了——不離開你。」杜露輕聲低語,藕臂緊緊擁住他繃硬的軀幹,竭盡柔情安撫他。
江百川瞇起眼眸,嗅著她迷人的體香,眉結逐漸鬆開。「協會准你假?」解開她身上過大的男性晨衣,掌心撫著那能使他忘魂的柔膩身段。
「我蹺班、曠職,」她輕哺,紅唇細細吻著他胸膛。「如果法國佬解聘我,你得養我——」
江百川抱起她,吻咬她的紅唇,閃身進房。只要有她在身邊,他的壓抑總能纖緩,得到真正的解脫與平靜。
「嗯……」嘔吐聲從江百川房裡的浴室傳出。
杜露虛軟無力地坐在鏡台下的古典方凳,柔美抓著洗臉槽邊緣,劇烈於嘔。
「你懷孕了。」突如其來的女性嗓音,劃破浴室裡的單一聲調。杜露一驚,反射性抬頭,看見鏡中的女性影像。
古怡童身著及地長洋裝,黑亮微卷的長髮梳成一束直垂胸前,美顏上晶瑩的淡妝還沒卸,顯然是剛從外面回來。她神情漠然地看著臉色蒼白的杜露,冷冷地問:「他知道你懷了他的孩子嗎?」
杜露對著鏡中古怡童的雙眼,毫不迴避地直言:「我還沒告訴他。」勉強開口的嗓音裡,仍夾雜著於嘔的不適。
「為什ど不跟他說呢?"古怡童徐緩地走近她背後,雙眸凝視她身上的男性睡袍和頸間淡淡淤紫的紅印,揪然變了臉色。「他讓你住下來,你有的是機會可以告訴他,將『為人父』的消息……或者,要我幫你轉告他?」她嗓音有著渺遠的壓抑。纖指捏緊手中的留言紙,發出沙沙聲,彷彿紙中的文字正對真正的受文者訴說訊息。
杜露轉過身,視線由鏡中拉到真人臉上,嗓音緊繃。「古小姐不須費心我的事!」她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在還沒出生的情況下,就得遭受精神凌辱!「再怎ど說,這個孩子跟古小姐一點關係也沒有!」抑著喉頭的噁心感,她不客氣地道。
古怡童指尖激動似地掐人掌心,戳破了留言紙。「在這屋裡,也只允許你叫我『江太太』或『江夫人』!」壓低嗓音,刻意提醒杜露。杜露美顏一陣僵凝,緊咬著唇,心緒複雜紊亂。
「身份」,是杜露與江百川在一起時,最憤怒卻也無能為力改變的部分。古恰重僅須抬出「江百川妻子」的身份,不管愛情是否存在,杜露根本沒有立場在這屋裡說什ど,多待只是圖難堪。
「很抱歉,打擾了,江……夫人——」語氣僵硬不自然地稱呼古怡童。她麻木地站起,每說一個字,心頭就像被刨下一塊血肉般疼痛得幾乎昏厥。「我現在就離開。」她終究得被迫與他分離。「何必走呢?」古怡童幽幽凝望她不穩的身形,將手裡的紙張丟擲向她。
杜露低垂眼眸,看著跟前的紙張——
那是江百川放在枕畔,給她的留言。
「他寫得很清楚——他回來要看到你,不是嗎?我可不是來趕你的,房間是他的,你盡可待在這兒,別出房門,反正他要你!但孩子的事,你最好跟他說清楚,他是個絕情人,『要女人』可不一定要孩子!」這番話幾乎已是徹底的羞辱。
杜露看著古怡童雲淡風清似的神情,體內的不適瞬間升高,她覺得無地自容極了,雙眸一眨,眼前漆黑一片,失了知覺昏過去。
古怡童靜靜盯著仆倒在冰冷瓷磚上的杜露,好一會兒,逕自轉身離去。
我見過「你房裡」的杜露了!
一通語帶強調的深意電話,讓江百川憶及「妻子」古怡童今日回國的事實,同時也擾亂江百川冷靜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