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岳靖
又歎了口氣,沈壁人淡淡地道:「表哥,他不在……」言猶未盡——
「不在!?搞什麼?」江之中不悅地打斷她的話。「這麼忙,假日也得工作,他是干記者的呀?」今天,他可是特地來評鑒表妹婿的咧!那傢伙做啥大生意,假日晚間也不在,難不成是社會新聞記者?
「不是的,表哥,」沈璧人端坐,旋轉高腳凳,看向江之中,神情平靜祥和地說:「他不在了,去世快三年了。」
「嗄!?你……」
沈璧人微笑,若有似無地頷首。「我是寡婦,也是單身女子,不過有個可愛的女兒。」這些話不是自我挖苦或調侃,而是她坦然面對事實,積極看待人生的表現。
江之中瞭解表妹,自小就能感受她對事物的豁達態度。低沉笑了兩聲,他看進她眸底,舉手揉揉她的
髮鬢。「那傢伙沒福氣,這可便宜其他男人了!娶了你,不但抱得美人歸,還多個嬌嫩小女兒嗯!」
「表哥你消遣我呀!我又沒說要嫁……」嗓音忽地轉沉,她將目光移往表哥背後的男人臉上。「你怎麼來……」
話還沒說完,就見那男人,也就是趙鐸,大掌拖住江之中衣服後領,猛力將他拉下高腳凳,揮了一拳讓他重重摔倒在地。
「你離她遠一點!別再干涉我的生活!」趙鐸怒氣翻騰地對江之中咆哮。
室內一陣抽氣聲,所有人驚愕地瞪著趙鐸。
「……天吶!你在做什麼?」沈璧人低嚷,迅速跳下高腳凳,跑至江之中面前,蹲下身。「表哥!你沒事吧!天……你流血!表哥……」
表哥!?趙鐸一愣,困惑地盯著沈璧人與江之中。「你們……」他移動步伐接近他們。
「該死的……趙鐸——」江之中的嗓音冷冷傳來。
觀眾們還來不及眨眼,江之中便擺脫沈璧人的攙扶,利落躍起,大步跨至趙鐸面前,連本帶利還了他兩拳。「你他媽的把我的臉打壞了,要我明天如何出席攝影展!」
「表哥!」沈璧人大叫。天吶!她真想暈倒,來個眼不見為淨!兩個大男人居然當眾扭打成團……
匡哨匡哨地一堆雜音,趙鐸狼狽地趴在吧檯上,幾乎血濺吧檯面。
「啊!沈姐!他的血滴進咖啡裡了啦!」工讀生驚叫。有些客人已嚇昏了,有些甚至奪門而出。
「哈……哈……」江之中狂笑起來。「有趣極了,今晚!哈……趙鐸,你剛叫我離璧人遠一點嗎?唔……沒問題、沒問題!我這就走、我這就走!哈……」隨便抹掉唇邊的血漬,他轉身欲離開。
「表哥,」沈璧人叫住他。「你到底……」
江之中又走回她身旁。「抱歉了,璧人。把你這兒弄得一團糟,不過,你可以全數叫趙鐸賠。表哥今晚先走了,有空會再來的,順便看看那個『抱枕變的娃兒』嗯!」語畢,他快步走向門口,竄入雨夜裡。
沈璧人根本來不及阻止他離開,於是她走向趙鐸,拉住他的手,有些火氣地命令:「你跟我來!」
「暴力事件」結束,當事人全消失逃逸,工讀生和客人面面相覷,同聲歎氣,自動為美麗的老闆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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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該動手打表哥!」
沈璧人坐在客廳的小圓桌,因為惟一的沙發被趙鐸給佔據,她只好坐在桌上,與他相對,幫他抹藥。
「我……不知道阿中和你是表兄妹。」他因為擔心小桐,所以過來,沒想到會看見江之中在這兒。璧人去過公司,他以為阿中知曉他與她來往,因此,對她嚼他舌根、干涉他的生活,就像限制他不能進公司、不准工作一樣,後來又瞧見阿中親暱地觸摸她,心火倏地狂燃,他氣炸了,想也沒想地就上前揮拳了。
「真不敢相信,你和表哥都這麼野蠻!」她低喃,嬌顏上有著怒意。她真想對他發頓脾氣,可他臉上的傷,卻教她心軟。
「抱歉,嚇到你了。」趙鐸凝視著她,虛心認錯。
沈璧人瞪了他一眼,問:「幾天前的傷也是表哥打的?」真搞不懂,表哥為何對他出這麼重的拳?
「嗯,他要打醒我。」無奈地撇唇淡笑,他自嘲地說。「根據上次的經驗,明天可能會腫成豬頭!」江之中出拳一向硬實,兩次都把他當沙包揍,「豬頭」是必然結果。
他還有心情說笑,她真的光火,停下上藥的動作,抑聲斥責。「什麼都不問清楚,就動手打架,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吃醋,我在吃醋!」他鎖住她的美眸,沉聲低歎。靜心想想,會有今晚這樣不合理的行為,只有一個起因,就是吃醋。
「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站起身,她走向落地窗邊,屏氣看著他。
「我說我在吃醋,我看到阿中摸你的臉……」
「別說了!」她阻斷他的話,轉身背對他。「早上我說了,要你今天先回去,讓我好好想想,為什麼又來?」她實在不想看到他,尤其是她還未理清對他的感覺為何的此刻,她真的不想面對他那看似深情、實則令人難解的眼神。
「我擔心小桐。」頓住語氣,他起身走到她背後,離她很近,呼吸時,衣服都能擦摩到她的。「而且,我想見你。」他用很低沉迷人的嗓音,將來此的主要目的吐在她耳畔。
沈璧人一震,心跳陡然加快。「為什麼?」她問。為什麼想見她?
趙鐸深吸了口氣,將她的馨香盡收在鼻腔、胸肺。「有很多事想對你說清楚。我自以為是的認定你沒再婚……」
「我是沒有!」她突然轉身,額頭擦過他的唇,她隨即感到困窘。之前,和他相處,總有小桐在,母親的身份讓她面對他時,自在輕鬆。現在,少了小桐,她是個純粹的女人,面對這個純粹的男人,她居然緊張莫名,彷彿少了什麼保護層,生平第一次,她有了想逃的衝動。好怪,為什麼遇上他後,她就變得反常,竟急著坦言自己沒再婚!?
趙鐸凝視她嫣紅的臉龐,唇輕觸著她潔膩的額。「我很慶幸你沒有再婚。」他溫柔地說。「我想了一整天。我不該輕率地強吻你,我像個好色的混蛋,不尊重你,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並不是莫名其妙做這樣的事的,璧人……」
他喚她的名,她下意識仰臉看他,這會兒,秀挺的鼻尖取代額頭,貼抵著他的唇。「我…」她的眼神變得恍惚、茫然,因為他的氣息教她迷醉。
趙鐸趁她尚未回神之際,摟住她的腰,將心裡的話一氣說清。「我愛你,璧人!這事發生得快,快到讓我有罪惡感,畢竟我妻子才去世半年,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愛你,璧人,我可以跟你交往嗎?我想每天見你,每天哄小桐,可以嗎?這絕對不是任何形式的感情移轉,我是真的愛你!」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緊到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聽到了。雖然此景似夢,但她聽清楚了。他的告白,一字不漏地進了她腦海,胸口很熱,彷彿她就是等著聽他這些話。是她太久沒戀愛了嗎?她竟覺得他在呼應她心中所想的,他似乎幫她理清了某些感受……這意味著她也愛他!?
「哦!不……等等。」她推開他,手臂抵在他胸前。「你答應我,給我時間想想的,為何要一次說破,你太可惡了!」她捶了他一下。「既然說了,又為何提罪惡感?」
趙鐸一愣,垂首盯著她眼睛。「什麼意思?」他問。
「意思就是,愛的發生沒有時限。你何時要愛上誰,不是人為能控制,也不是能規劃出時間表的,如果你會有罪惡感,就別愛我!要不,你就等著你太太逝世百週年後,再到我的墳前,向我告白好了!趙先生!」眼眶有些泛熱,她推開他高大的身軀,離開窗邊。「我下去拿點冰塊,免得趙先生明天真的成『豬頭』!」像是在罵他,她強調「豬頭」二字,然後步出二樓客廳。
「璧人……」趙鐸看著她消失在水晶長簾外,突然感到心痛。他傷害了她。他自以為有罪惡感可使他的節操、人格高尚嗎?他以為這麼做是對死去妻子的尊重與情義嗎?
哼!可笑又可悲的趙鐸呀!為何老是幹這種事?江之中教訓得一針見血:為了「死人」而傷害活著的人。兒子是、璧人也是,他傷害了他們!
「……天吶!我做錯了嗎?」他抱頭低喃,深刻地領悟了一件事——
再這麼下去,除了死去的人,他也留不住此刻就在身邊的人兒;他會失去更多、更多的!
哦!不!他絕不讓這件事發生。他要徹底擺脫自設的迷障,他才答應過璧人,不把自己封閉起來!他
該重新生活、該走出自我束縛,別再傷害任何人,尤其是她——沈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