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岳盈
「溫水就好。」皚蓮悶聲回答。
緗綾從熱水瓶裡倒出水,加入冰涼的礦泉水調成溫水,將茶杯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與她面對面的坐著,她謹慎地開口:「我剛從醫院回來。若若的病好了大半,醫生說明天就可以出院。你知道若若病了的事吧?那天幸好有慕鴻,當時我都急昏頭,不曉得該怎麼辦好。」
皚蓮沒做聲,眼光盯著桌上的茶杯。
「這幾天他陪著我照顧若若,還要忙著公事,可說是累壞了。如果不是董事會召開在即,他會等若若病好後才放心回倫敦。」
「當然。」皚蓮怎麼聽都覺得她的話刺耳,像在宣示著她的勝利似的,心頭一陣火起,嘲弄地扭曲著唇,「你跟若若是他最重要的人,他怎麼捨得放下廣
聽出她語氣裡的尖銳,緗綾連忙問:「你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嗎?」她冷笑,銳利地看向曾緗綾,「難道你不是他的初戀情人,若若不是他的兒子嗎?」
緗綾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表情凝重地開口:「丁小姐,我想你真的誤會了。」
「誤會?」
「我承認跟慕鴻交往過,但我們的感情一直維持在單純的友誼,不像你想的那麼不堪。若若更不是他的兒子。」
「若若跟慕鴻長得那麼像,連家母乍看到他時都懷疑他跟蕭叔叔有血緣關係,你還要否認!」
「令堂是?」
「她是蕭叔叔現任的妻子。」
緗綾恍然大悟:「原來是白姨,怪不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是呀,因為我們是母女,容貌相像是很自然。如果慕鴻和若若不是父子關係,為什麼也這麼像?」皚蓮挖苦地質問。那是因為你沒見過項鵬,才會這麼說。」緗綾不以為忤,耐心地解釋,「若若不只像慕鴻,更像我的前夫,蕭項鵬。」
「你是說……」
緗綾默默瞅了她一會兒,起身從衣櫃裡取出一個相框,遞交給皚蓮。後者一眼就認出了相片裡的女人和小孩是曾緗綾和若若,身邊的男子有著極俊美的相貌,低下的視線含情脈脈地注視著身邊的女人,她感到眼睛刺痛。
「你看清楚。他不是慕鴻,是項鵬。」緗綾低聲提醒。
皚蓮心頭一凜,從頭再看一遍,發現那男子留著有型的短髮,發線中分,剛毅的臉型,俊俏的五官,猛然一看的確與慕鴻十分相像,但他的唇型比較寬、比較薄,眉毛的距離比較窄,睫毛沒有慕鴻長,眼神如鷹般銳利,皮膚也比較黝黑。
這是怎麼回事?兩人雖說是堂兄弟,但也太像了吧!
「慕鴻的祖父跟項鵬的祖父是孿生兄弟,又分別娶了一對姐妹,使得下一代的血緣有著比尋常堂兄弟更親近的遺傳因子。我第一次見到慕鴻時也把他誤認為項鵬……」回想起往事,緗綾心中盈滿對慕鴻的歉疚,眼眶微濕,聲音顯得低微。
「我真的以為他們是同一個。之前,我見過項鵬一次,那是我頭一次有了心動的感覺。當我在姨父舉辦的宴會裡看到慕鴻,我好開心,以為是上蒼憐我一片癡情,做了這樣的安排。我不顧少女矜持地上前攀談,他那時候很害羞,看得出來他不習慣跟女性交往,如果我不是被興奮沖昏了頭,我會看出他跟項鵬不是同一個人,可是我……」
她閉上眼,任未完的話懸在空氣中好半晌,皚蓮不由得胡亂猜測著她當時的心情。
見到日思夜想的意中人,曾緗綾想必很是意亂情迷,才會糊塗地認錯人。後來呢?她將錯就錯地愛上慕鴻嗎?
「那時候我連項鵬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們又實在太像了……」緗綾等到胸坎裡苦甘摻半的情緒平撫了些,方重新開口,「我以為慕鴻就是他,滿心渴望地跟他交往了起來。在我們交往的那段期間,他一方面忙著學業,一方面還得打理港英集團部分的商業事務,我們碰面的時間其實很少。當時的我完全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反而認為這樣的交往模式讓我沒有壓力,而慕鴻的溫柔體貼更讓我覺得甜蜜。後來,項鵬從美國回倫敦,我與他重逢,我才驚覺到兩年來跟我交往的慕鴻並不是當初令我鍾情的人。」
「啊!」皚蓮輕叫一聲,心裡分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她同情緗綾當時的處境,換成是她的話——當然是選擇繼續跟慕鴻在一起,但顯然她作的是另一個選擇,不然她後來的結婚對象就不會是蕭項鵬了。
「可是你跟慕鴻交往了兩年,難道一點情感都沒有嗎?」她忍不住問。
「不是全然沒有感情……」緗綾幽幽道,眉睫之間有縷揮之不去的淡淡惆悵。她揚起眼睫,浮現在臉上的表情有著欲訴又難以啟齒的哀傷。
「皚蓮,你還太年輕,很多事要親身經歷了才知道。有時候,理智上明明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情感卻是半點不由人。我當然明白不該傷害慕鴻,可是從我跟項鵬重逢的那天起,什麼事都不對了。我……」她舔了舔唇,眼中有種如夢似幻的神情,「無法自主地被他吸引,激情在我們之間一觸即發,而那是我跟慕鴻交往時不曾有過的。」
「你們……」皚蓮猶豫著,不曉得該怎麼說。
「我跟慕鴻之間一直很純情,只有單純的親吻和擁抱。在他懷裡,我覺得安全、甜蜜,但在項鵬懷中,我自傲是個能引發他熱情的女人。皚蓮,兩種感情是不一樣的,我很快就領悟到,我真正愛的人其實是項鵬,否則也不會跟他……」她沒有往下說,皚蓮看她的表情便心領神會。
「所以你告訴慕鴻,你愛的人是項鵬?」
「沒有。」她愧疚地搖著頭,「怯懦讓我不敢跟他開口……」
「所以你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皚蓮感到憤怒,氣她怎麼可以這樣傷害慕鴻。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緗綾苦笑,「慕鴻事業學業兩忙,跟我見面的時間本來就少,談不上是周旋在他們之間……」
「所以你肆無忌憚地跟蕭項鵬在一起!可憐的慕鴻。」
緗綾聽她一味替慕鴻打抱不平,先前的傷心模樣早不知跑哪去了,不由得覺得好笑。可想到接下來說的話,還會引發她更多的「討伐」聲音,彎起的嘴角又垂了下來。
「後來你又是怎麼跟慕鴻分手,嫁給蕭項鵬的?」
該來的總要來的,緗綾覺得這是自己欠慕鴻的,就因為當年欠他一個解釋,現在必須受他的女友逼問,將真相還原。
她硬著頭皮回答:「就在我苦尋不到機會跟慕鴻說的時候,在他父親辦的一個宴會裡,有個我們都認識的女孩突然抱住慕鴻強吻,恰好被我看見。慕鴻掙扎著推開她,想要跟我解釋,我卻狠心不理會……」
「你是想趁這個機會甩開他?」一抹恍然升到皚蓮眼底,緊接著轉為怒氣,朝緗綾瞪去。怪不得慕鴻會討厭被誤會,還事先跟她約定,不可以胡亂誤會他,原來他曾深受其害。
「沒錯。」緗綾默默承受她眼中的譴責,接著說,「我自私地以為這麼做最好,固執地不聽他的解釋,還用很難聽的話拒絕他。當時我太年輕了,一心急著結束跟他的交往,沒考慮到這麼做會傷害到他。」
「你說他沒有感情可以付出,說他沒有心……天呀,你怎麼可以這麼講他?」皚蓮的怒氣因她的話而高漲,表情既憤怒又帶點正氣。
「我已經知道錯了。」她趕緊安撫她,「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對慕鴻很抱歉,那次分手後,我們沒有再見面,就連我跟項鵬的婚禮,他都沒有來參加。」
「他會去參加才怪!在被你這麼傷害之後,就算他再有度量,也不會想見你!」皚蓮仍然是忿忿不平。
「所以這次重逢,是我們多年沒聯絡後的第一次見面。我們之間沒有私情,若若也不是他的孩子。慕鴻之所以幫助我,是因為他好心,請你不要誤會他。」
終於說到重點,皚蓮張了張嘴,心情忐忑了起來。原先理直氣壯的認定和傷心,現在卻變成了一場可笑的鬧劇。她譴責緗綾對慕鴻說的話難聽,她對慕鴻說的那些話,也好聽不到哪裡去呀。
他最討厭人家誤會他的,嗚……她要怎麼辦?
驚惶感猛然襲來,皚蓮頓時為自己的行徑慚愧不已。回想起他眼中的風暴,臉上的慍怒,還有那嚴厲的語氣,心情更加沮喪。
他一定是很生氣,所以沒來追她。
該死的,她猛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一旁的緗綾嚇了一跳,不明白她為何自己打自己。
皚蓮完全陷進思緒裡,沒理會她。
慕鴻趕著搭機回倫敦,她居然在他上飛機前跟他吵架。慘了,來不及送機就算了,讓他帶著怒氣和傷心離開,他會不會從此不理她?
慘了,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