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岳盈
這個建議受到主要大股東的支持,慕鴻這次來便是為了要確認投資計劃的可行性,情況令他還算滿意。
然而,待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慕鴻發現他父親的異樣。
雖然蕭樺不是個每天準時在家陪兒子吃晚飯的父親,慕鴻自己也過了希望父親每天陪吃晚飯的年齡,同時也深知以他父親的男性魅力,總有赴不完的女性約會,不在家是常情。但在家時發呆傻笑,就很奇怪了。
一個四十六歲且事業有成的男人會發呆傻笑?
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再例如,昨天早上他搭最早班的飛機去香港參加一個重要的建築會議,晚上趕搭最晚班的飛機回來,這也跟他喜歡悠閒地從事商務旅行的習慣不同。要是以往,他不會讓行程這麼急迫。
「怎麼回事?」慕鴻不禁為父親這陣子的失常喃問出聲。
沒人回答他,徐太太早不知何時離開客廳。
事實上,慕鴻也不指望任何人告訴他答案,除了他父親。
第二章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欣荷本來不愛雨天,尤其是綿綿春雨的天氣。因為下不完的雨總是被詩人拿來象徵剪不斷的愁,無窮盡的哀傷。這對一名孤寡有十五年的婦人而言,太過感傷了。
但今天例外。
看到玻璃窗上綴滿的雨珠,她心裡倒覺得好過些,彷彿天空代她將哭不出來的淚水發洩出來。
中午發生的事讓她和蕭樺都措手不及。
她不是沒想過皚蓮的反應。
好幾次她想對皚蓮說出她與蕭樺的戀情,希望她能瞭解,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說不出口,結果讓皚蓮在這麼不堪的情況下發現兩人的交往,悲憤交加地跑得不知所蹤。
彷彿又看到皚蓮驚怒的表情,那雙向來開朗、盈滿笑意的眼睛,在那刻竟顯得陰沉、悲憤,交錯著不信、驚懼的受傷,如淬毒的小刀射向她。
欣荷畏縮了一下,將自己更深地埋進貴妃椅內,陰影甚深的長睫無力地垂落,有種身心俱疲的茫然,突然好想昏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然而,記憶中的那幕像噩夢般不斷地追逐她,皚蓮眼中的鄙視、怨恨帶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罪惡感來來回回地衝撞著她脆弱的心房,她不禁要質問起自己,愛上蕭樺錯了嗎?
不,她不承認她愛蕭樺是錯誤的。雖然這一生的確錯了不少事,這件事絕對不是其中之一。因為如果她承認愛上蕭樺是錯的,她便是對自己說謊,更對不住蕭樺。
她輕輕顫抖著,心中有股既甜蜜又心酸的感覺,思緒往回走,陷進了兩人初次見面的場景。
跟他是在一場酒會上認識的。
她先是感到一道灼熱的目光如影隨形地照著她。雖然這樣的愛慕眼光對她而言並不陌生,但這人赤裸、大膽的注視卻讓她微微著惱了起來,很想不客氣地瞪回去,看是哪個不要臉的登徒子。
但等她看過去,渾身像被一道光芒擊中,眼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只剩下他彷彿會發光的體魄。
她甚至記不清楚子靖是怎麼介紹兩人認識的,也不記得當時蕭樺跟她說什麼,只記得他朝她微笑的方式,豐厚性感的男性嘴唇揚著若有深意的笑弧,一雙深邃的黑眸不掩興趣地盯視著她。
她掉了魂似的陶醉在他的凝視下,甚至神情恍惚地跟他來到僻靜的露台。直到他朝她俯下唇,強烈的男性氣息混合著迷人的古龍水味道充滿她的感官,她才後知後覺地打了一個噴嚏,阻止了兩人將進行的吻。
她驚恐又錯愕地推開他,惱羞成怒地將所有的錯都擲向他,甚至怪罪子靖怎麼可以把自己交給這個陌生的好色鬼。
後來證實她是錯誤的。
承受她莫名其妙的一頓脾氣,飽受委屈的子靖無辜地告訴她:「我有介紹蕭樺是我的朋友呀。因為之前你說口渴,要喝柳橙汁,我就到吧檯去幫你拿,誰知道轉身回來時,你跟蕭樺就不見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發生什麼事?
她還想尖叫地問他,她發生了什麼事呢!
然而,面對情同手足的夥伴眼中不含任何忖測的關心情緒,她立刻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羞得無地自容,接著又看見尾隨她進人大廳的蕭樺,她更是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蕭樺什麼都沒說,就嘴上那抹若有含意的笑弧可惡得讓她想殺人。
隔一天,蕭樺開始送花給她,用各種名目約她。對於他迅雷般的追求行動,她曾經掙扎地想要拒絕,但飛蛾如何抗拒火光的引誘?尤其還是——把狡黠得知道如何點燃對方飢渴的熊熊火焰!
每次見面,他都有能力迷得她神魂顛倒。在她下定決心不見他時,又使盡手段勾引她不由自主地答應約會。接著留給她一段思念的空白,讓她發現自己牽掛他、系念他,讓她領悟到她已陷得太深。
愛上了,無法回頭地愛上他!
有時候她會奇怪自己怎會被他所俘虜,蕭樺明明是那種她避之惟恐不及的花花公子。
在兩人相識之前,她聽過他無數的風流事跡,心中唾棄不已。但在遇見他後,她竟然跟那些曾傾倒在他男性魅力下的女人一樣,無法抗拒他。
「我是荒唐過,那是在遇到你之前。你之後,我的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只有你。」他眼中的光芒炯熱如火炬,讓她除了投向他外,無路可走。
「我不否認自己喜歡美女,但能引起我靈魂的共鳴,讓我想要珍惜擁有的,惟有你。」他呢喃的情話如蜂漿倒向她,醉人的甜蜜令她暈眩。「我愛你,嫁給我!」
赤誠的表白讓她再也無力抗拒。她熱淚盈眶,明白像他這樣的男人是不肯輕易走人婚姻的,否則以他的條件,不會在妻子過世後保持這麼多年的單身。他向她求婚,足以表示他對她的真心。
她想答應,真的好想,皚蓮卻讓她遲疑了。
她惟一的女兒能明白她渴愛的心情嗎?
十五年的守寡生涯,她曾經以為守著過世的夫婿留給她的溫柔疼愛,守著愛女對她的孺慕之情,可以無怨無悔地過完這一生。沒想到在即將邁向四十二歲生日的這一年,生平頭一次有了轟轟烈烈的戀愛感覺。
蕭樺帶給她的情愛,迥然不同於丁凱的細水溫柔。他是火,而丁凱是水,兩種愛情各自豐富了她不同時期的人生。對丁凱,她崇拜、仰慕,願意全心地相信他、倚賴他;蕭樺卻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女人,一個可以被男人熱烈愛慕的女人。
她愛他,可這份愛傷了皚蓮——她這輩子最不想傷害的人。
酸苦的情緒在她眼窩裡肆虐,乾澀的眼眶仍是一滴淚也擠不出來。是因為太過悲痛,反而哭不出來嗎?
欣荷不知道,腦中再次閃過皚蓮悲憤的臉。
當蕭樺到她辦公室時,她並沒想到皚蓮會在稍後出現——她的到來還是為了帶給她一份生日驚喜!
那份驚喜是何秘書在她座位上發現的,稍後派人送來。當她打開那份驚喜,眼眶迅速灼熱,強烈的愧疚席捲而來,心情許久都無法平靜下來。
錯了嗎?不,欣荷只肯承認是自己太不小心。如果她和蕭樺沒被情慾沖昏頭,記得鎖上門,皚蓮就不會闖進來,看到她跟蕭樺——
如今懊悔也無益了,欣荷用力抱緊自己,彷彿這麼做可以擋去記憶中的難堪,但她很快就發現沒用。她咬著嘴唇,提起勇氣逼自己面對,將記憶稍稍往前推。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那是將近四個小時之前的事了,正確來說,是上午十一點半左右。
她之所以會注意到時間,是因為不久前才結束一個會議回到辦公室。她縱容自己休息十分鐘,十一點半左右重新集中精神專注在手中的一份企劃書上。
當敲門聲響起時,她以為是何秘書,只隨意喊了聲「請進」,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一道火焰般的灼熱朝她捲來,空氣裡隱隱有縷迷人的香氣飄浮,她才好奇地抬起頭,迎上蕭樺火炬般柔情萬縷的眼眸。
「蕭樺!」她驚喜地喊道,站起身迎向他,「不是去香港嗎?」
「受不了離你太遠,昨晚就回來了。太晚,沒撥電話去吵你。」他伸出一手將她攬進懷中,湊近她盤著髮髻的頭頂,聞嗅著她的味道。
「樺……」心中的柔情被扯動,她激動地輕撫他眼窩下疲憊的皺褶,知道他這麼匆促地奔波是為了誰。
「我有一整個白天、兩個夜沒見你了,荷。」他抵著她的頰,低啞的嗓音充滿情意,「想我嗎?」
「嗯。」她羞怯但坦白地承認,愛嬌地偎向他,明曉得他一樣捺不住相思之苦,仍想聽他親口說,「你呢?」
蕭樺輕笑一聲,不情願地略略推開她,將先前拿在另一隻手裡的白玫瑰花束送到她面前。
「想,而且是好想,不然昨晚不會趕最後一班班機回來。今早匆促結束早餐會報,胡亂簽些文件就趕來看你。喏,這是給你想我的獎品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