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岳盈
****************************************************
幽澗之邊,朝餐泉樂的玲琮,暮偎松茵的溫柔,那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名士的風流,卻不能化成可口的美食餵飽困在深谷叢林裡兩個飢腸轆轆的男女。
好在天上飛的,水裡游的,都可以在森林裡輕易獵得。想吃青菜,隨處可見蔞蒿、白蒿、蕨、薇這類詩經歌詠過的名菜。可惜生長在宮廷裡的善善只當是野草。幸好岳翕一眼便分辨出來,甚至連長在水邊的荇菜他都可以烹成美食,看見他左右流之、左右采之、左右筆之,展現出采野菜都不失優雅的翩翩儀態,令善善不禁想傚法詩經裡的君子琴瑟友之、鐘鼓樂之的追求他,可惜就算她為他輾轉反側、寤寐思服,他依然郎心似鐵。
更過分的是,兩人落崖的第三天,他便克服腳傷,拄著樹枝枴杖健步如飛。即使是懸在三丈高的棲身之所都可以拉著籐蔓攀上去,著實教她見識到他高超的輕功。他還搶了她惟一會做的事——打獵,並一手包辦采野菜、野果,生火烹食,將她貶為百無一用的公主,成天只等著飯來張口,無聊得想再找個懸崖跳下去算了。
幸好她想到別的事來打發時間,就是跟在岳翕屁股後面,追問不停。
「是什麼原因讓你以岳默生為名寫那些傳奇故事?你家裡除了父母之外,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怎麼會辨別這些野菜?除了讀書、寫書外,平常還有做什麼?」
各式各樣的問題不斷自她粉嫩的小嘴連珠炮的彈出,她迫切想要瞭解他。岳翕從不吝嗇回答她,甚至與她談天說地,把歷年來與友朋的冒險全說給她聽。但他就是有本事把話題硬扯上皇帝,聽到後來,她不但更瞭解岳翕,腦子裡還清楚勾畫出一個英明神武、才華橫溢、溫柔寬厚、多情體貼……集天下最優秀條件、為世間女子深閨嚮往的英主聖王准夫婿!
「……皇上對女子尤其百般尊重有禮,公主嫁給他後,必能幸福美滿,舉案齊眉,白頭偕老……」最後他總要下這樣的結語。
「我喜歡你!」她倔強地宣稱。
「公主見到皇上,必會明白皇上有如天上飛翔的龍,岳翕只不過是在泥地裡打滾的一條小蟲。」
對他如此貶己尊崇皇帝的話,她氣得回道:「我就是喜歡在泥地裡跟條小蟲打滾!」
說完,她臉紅紅、眼紅紅地跑開,不理會他的叫喚。
可惡的傢伙!以為他這麼說,她付出的情意就能收回來,甚至移轉給別人嗎?
他自己要當孝子、忠臣,不敢承認愛她,就要她當朝三暮四的女人,可把她給看錯了!她祁善善敢愛敢恨,付出的感情絕不收回,他可以不要她,卻不能阻止她喜歡他!
然而,隨著時間不捨晝夜地流去,眼看著岳翕的腳傷已好得差不多,整日盤算著穿過森林往石林關需費多少時間,善善的心情一日比一日更焦慮無助。
一離開這裡,他們之間什麼都完了!
他會以迎親使的身份將她送進皇帝的宮殿,連他的承諾都沒有的她到時候能拿什麼說服皇帝取消婚事?厚顏無恥地坦承她愛岳翕,後者卻因為國與家不敢要她嗎?
皇帝聽到這種話,不是震怒地殺了兩人,就是視她為不貞的女子,根本不可能成全她與岳翕這份活在禁錮的夾縫裡奄奄一息的情苗。
可她還能做什麼?
掏心掏肺的表白她說了,也逼出他的真心話——他是愛慕她沒錯,但他不能為了私心而當個不忠不孝的叛臣逆子,帶她遠遁天涯,只得選擇辜負她的情意。
她甚至……不顧女性的矜持誘惑他!
有一次他在溪裡淨身時被她偷看到,當她以熱烈、渴望的眼光大膽地注視他偉岸、赤裸的身軀,岳翕卻只是轉身避開她的凝視,迅速穿上衣物。之後淨身時,都選擇她入睡後或晨間未醒來前,擺明就是防著她!
而她淨身時,他卻自告奮勇在一旁警戒。但他只是將她當成所守護的無價之寶在保護,任她將水潑得嘩啦響、唱情歌,他仍像岸上的大石頭般無動於衷。
她該死心了!
善善潑著純淨清涼的溪水,不甘心地瞪視著他屹立如石的背影。
記得師父說過,男人的心眼太大了,容得下一個家、一個國、一個天下,情愛對男人而言,像一杯好酒,一道美食,嘗過就算,很少有男人會為了一杯好酒、一道美食而放棄家、國、天下。女人的心眼就小得太多了,那裡只容得下一個男人,為了愛,即使賠上性命、榮譽、一生,都至死無悔。
所以,女人可以為了愛而死,甚至一無所有,卻極少有男人願意做同樣的犧牲……
岳翕就不肯為她犧牲,在他心裡,皇帝、父母都比她重要,所以他不肯響應她的愛,所以他對她無動於衷!
她還能怎麼樣?除了成全他,獨自嘗失戀的苦外,還能怎麼樣!
善善悲痛得想對月哭號,但她只是垂下頭無聲地流淚,看著淚水滴落水面,形成的漣漪很快便消融在水紋裡不見蹤影,就像她對他付出的感情般,即使曾在他心裡激起波瀾,也將如眼淚形成的漣漪不留痕跡。
罷了,罷……
那纏在她腳上的是水草嗎?除非那水草是活的,還會使力將她拖住。
善善被水裡的力道拖得重心不穩,緊澀的喉頭不自禁地驚喘出聲。
儘管她發出來的聲音極其輕微,但岳翕是何許人,全神貫注於她的靈敏耳力一絲不露地將她所有的反應全收納於耳內,腦中警鐘大作,想也不想地旋身奔了過去,正好將躲在半人高水草後滑倒進水底的滑膩嬌軀給拉進懷抱,目光如電地正中纏在她腳上的頑劣水蛇,指劃如刀地當場了結。
「有沒有被咬傷?」他專注地檢視她纖細光滑的小腿。
「沒。」善善驚魂甫定,發覺自己正一絲不掛地被岳翕摟住,頓時全身發燙,心跳急如擂鼓。
怎麼會這樣?好羞人!偏偏他一隻手在她小腿上撫摸,一隻手攬住她的腰,使得她從頭到腳都被迫與他陽剛雄健的男性身軀緊密地嵌合在一起。尤其是她的胸脯更是被壓擠抵著他的胸,全身每一處都敏銳地感覺到他男性的活力正化作令人酥麻、無措的電流包圍向她。
幾乎是在確定她沒事的同時,岳翕發現到懷中的胴體有多誘人。他驚愕地倒抽口氣,全副身軀都充分反應出他的發現,腦中更清晰地勾勒出方才驚鴻一瞥、來不及細細品味的完美嬌軀——纖細不盈一握的腰枝,勻稱修長的大腿,全都披著瑩潤的水珠,泛著乳油般的白皙。
慾望無可遏止地奔騰,形成的風暴幾乎將他的自制力絞成碎片,並使得他全身的每一寸都因極度的渴望而抽緊。岳翕咬緊牙關,發揮僅剩的自制力強迫自己放開懷中誘人的女體,旋身背轉過去。
「你……穿好衣服!」匆匆丟下一句比呢喃更低微的輕語,旋即像身後有惡魔在追趕似的逃走,善善瞪視著他僵硬站在岸邊的背影,好半晌才恢復行動的能力。
火焰般的熱度仍在全身燎燒不去,在令人羞死的那刻,她清楚感應到緊貼著自己的男性身軀每一絲的陽剛反應。他……並不是無動於衷。
幽深的美眸燦起希望的光芒,善善捏緊拳頭,決定再試一次。
但如果這次也失敗了,她將徹底死心!
第九章
暗香轉濃時,他尚無所覺,只因這道香息早已深入血脈之中,隨時都縈繞鼻端、心頭。
但當軟膩的觸感自身後包圍,他不由輕輕顫動,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心火再度狂飆,神遊的心神迅速回籠,緊接著耳際被酥軟的曼語給呵暖,腦中警鐘大作。
「在想什麼?」
想你!
他硬生生地嚥下差點脫出口的話,全身都因她的靠近而緊繃,挺直的背脊充分感覺著女性引人血脈賁張的豐滿正緊貼向他,還有那纖細的雙臂像一對溫馴的小鳥棲息在他堅硬似鐵的臂肌上。
狂亂的心跳猛烈撞擊著他的胸膛,體內的熱焰蠱惑著他脆弱的意志,腦中映滿不久前烙印進記憶裡的雪白嬌軀,每一寸都是甜美的、熾熱的,令人渴望的……他的呼吸為之沉濁而急促,在慾望漫過理智的堤防前,他霍地閃身避開令人神迷意亂的嬌軀,深吸了一口夜裡沁涼的空氣降下心頭的火熱,大步走到不遠處的大石坐下。
善善穩住自己,他的閃身避開像一把鋒利的刀利進她心頭,洶湧的傷痛刺激著眼睛發燙。但她告訴自己,不能這麼輕易地被打敗,還不到認輸的關頭。
抽搐地深吸了口氣,再慢慢吐出來,聚集了足夠的勇氣才緩緩地走到他身邊,挨著那具顯然已準備好要抗拒她的陽剛體軀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