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岳盈
三人離開玉劍山莊,來到蘇州街頭。這是趙珞與舞妍來到蘇州近一個月頭一次出門,也是舞妍首次見識到蘇州城的景致。
鋪滿石板的曲折小巷裡,散佈著桂花的清香,兩旁的院牆濃蔭密佈,偶爾一兩枝綴著花朵的樹枝從牆上探出頭來,向人招手。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閒地少,水港小橋多。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遙知未眠月,相思在漁歌。」杜荀鶴的這首『送人游吳』充分道出了蘇州的景致與繁華。你看那邊——」走出了小巷,趙珞指著臨運河的街道說。
舞妍只見如帶的流水悠悠穿梭在一座座拱形的橋下,兩邊的城樓、白牆黑瓦的平房,以及翠綠搖曳的垂柳,都倒映在河水中,美得像一幅畫。遠方的水塘蓮花盛開,清新的蓮花令暑氣全消。「這不正是白居易『正月三日閒行』裡描述的『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嗎?蘇州由於位在大連河和蘇州河的會合處,又有大湖在左側,是以境內河湖交錯。為了以利交通,建了無數大大小小的橋樑。」趙珞輕搖折扇,一派儒雅風流,優美迷人的聲音介紹著蘇州風光,聽得舞妍心神俱醉。若不是街道上人語喧嘩,她幾乎要以為兩人獨處在天堂裡了。
舞妍對自己的傻氣感到好笑,目光投向水面,一艘烏篷船搖啊搖地經過他們面前,搖櫓聲和岸邊婦人洗衣的待砧聲互相應和,形成動人的聲韻。
兩人繼續向前走,活活認命的跟在他們之後。他到底來做什麼?納悶的偏了偏腦袋,猛然想起主人交給他的任務,可不是來付帳的嗎?哎,就等珞少爺要使錢時,一個箭步往前一邁,恭敬的是上錢袋即是。「蘇州城雉蝶雄立,由東南到西北共有婁、苛、盤、胥、金、閶、平、齊八座城門。城內是整齊的棋盤式格局,街道與河道平行。你可以看到一般人家的房舍大多錯落在兩者之間,前臨石板車道,後依潺潺流水。船去船來,流過後院的粉牆,把後門推出去,一疊石階斜落到水面,可以在那裡汲水。洗衣,就連撈魚蝦亦可。有的人家還把自家的小船繫在石階旁的木椿上、出門以船代步。」趙珞要舞妍看對岸人家景致,果然像他說的一般。
「你不是說過喜歡吃甜品嗎?等我們游過虎丘之後,我帶你到蘇州有名的桃花塢大吃一頓。你可知你瘦了不少,我真擔心要是不能牢牢的抓住你,你就要乘風飄上月宮,不理我了。」聽他語調越發可憐,一雙眼睛卻晶閃的圈住她,舞妍嬌羞的轉開臉笑,心房一陣一陣的甜蜜湧來、這傢伙敢情是早膳吃了蜜,嘴這麼甜人。
「亂講,我又不是嫦娥、怎會跑到月宮去?」
「你不是嫦娥嗎?」他故作驚奇的眨著眼,還把臉靠向她。「我還以為你是呢。」聽他越說越不像話,男子迷人的氣息又充滿她鼻腔,舞妍羞得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以往兩人相處時,趙珞光煩心體內的冰焰之毒都來不及,哪有心情談情說愛。然而冰焰之毒既去,他自然有心情施展魅力,打算將心上人迷得心蕩神馳,向他投降。
「別鬧了。從來沒人說過我是嫦娥,楊貴妃還差不多呢!」她自嘲道。憶及昔日還對「楊貴妃」一詞敏感和難堪,現在卻能講得不痛不疼,是她的心情改變了嗎?
「有這麼瘦的楊貴妃?」』趙珞眼中充滿懷疑。
「你忘了初見我時的樣貌了嗎?」她笑著打趣。
那時她是比較豐滿,想到她是為誰衣帶漸寬,趙珞眼裡淨是歉疚。
「都是我連累了你。」
「別這麼說,是我心甘情願。」
她說得情真意切,他則聽得意惹情牽,不禁將她拉得更近,星眸裡燒著兩團火,熊熊的籠罩住她。「如果你是楊貴妃,」他低沉的嗓音濃烈如酒,「我願是那唐明皇。」
「不好!」誰知舞妍卻嘟起嘴搖頭。「唐明皇后來殺了楊貴妃。」
「那……」他有些尷尬,改口道:「我們不要做楊貴妃和唐明皇,我們做……」該做什麼呢、腦中的古人沒一個夠格拿出來做為談情說愛的模範,要說到近人,拿姊姊疏影和姊夫楚行雲當範例是很不錯,但姊夫老被姊姊吃得死死,他又不願意。
正當趙珞還在絞盡腦汁,看兩人杵在街道中心不往前移,也不住左、往右,只顧著眼對眼、鼻對鼻得引來路人側目,指指點點,有礙觀瞻,向來謹言慎行、頗有古代迂儒之風的活活忍不住上前提醒。「珞少爺,我們不是要上虎丘嗎?那得再往前走,左拐過那道橋,才能出閶門。不過我們最好在這裡上船,因為走路太遠了。」
「郁活活,我認得路!」被人擾了興致,緊接著又讓舞妍發現路人暖味的眼光,羞得甩去他的手,趙珞有滿腹的怨氣。瞪了眼無辜的小廝後,連忙上前向佳人陪小心,哄得她又願意讓他牽了,方要一旁無聊得直打呵欠的活活去僱船。
三人坐上畫舫,趙珞因不打算上城外的楓橋鎮參觀寒山寺,故而直接道:「寒山寺因張繼的『楓橋夜泊』而大享盛名,其外貌實際上平淡無奇,我們就不去參觀了。
倒是不著、不惑兩位大師在回轉少林之前,在寒山寺掛單了不少時日,臨去前跟我們道別時,還一直對寒山寺藏經閣內;環壁嵌著家人所寫的『金剛經』石刻大為讚賞呢。」「聽你這麼說,我倒想念起兩位大師。多虧有他們一路相伴,不然我們沒這麼容易來到蘇州吧。」舞妍的思緒一下子飄到那段禍福相倚、共患難的日子。
那時候她一心掛念著趙珞身上的冰焰之毒,無心想其他事。豈料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對他產生感情。雖然知道他亦非無動於衷,但舞妍心裡仍有些忐忑,不知這番情悸是否能天長地久。想到這裡,她不禁對自己的患得患失微感憂鬱。記得初時只想著能陪他到毒傷盡去就已滿足,如今卻要更多,她是不是太不知足了?照以往的個性,她是根本不會想這麼多。那時鄭文檉老給她釘子碰,她都能越挫越勇,不像現在老想著要是趙珞不喜歡她了怎麼辦,要是他只是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才對她這麼好,自己又要如何自處這類的事。
她討厭自己變成這樣。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為什麼不能大大方方的對他說出心裡的情意,即使被拒絕也沒關係呢?
瞧她黛眉深鎖,且包著沉沉霧氣的眼眸裡有著令人看不透的憂鬱,趙珞納悶了起來。「舞妍,你不高興嗎?」
「沒有。」她很快綻出一朵笑容,「我只是在想,等我離開這裡時,一定會很懷念此地的風光。」「只要你想要,我們隨時都可以再來,沒必要感傷。」他深情款款的緊握著她的手,眼底凝聚的萬縷柔情將舞妍的所有愁緒一掃而光,心搖神曳的任他攬人懷中,依偎著共賞兩岸風光。出了閶門,號稱吳中第一名勝的虎丘即在眼前。蘇東坡曾說:「到蘇州而不游虎丘山,乃是憾事。」可見虎丘在文人心中的地位。
虎丘山舊日名海湧山。春秋時吳王闔閭葬於此,傳說葬後第三天,有人看到一隻白虎蹲踞山上,故而稱作虎丘。山下的劍池相傳是吳王藏劍的地方,曾引來秦始皇和孫權來此尋劍。山前盈盈一彎綠水有七里之長,故稱為「七里山塘」。這時候正是遊人如織,清淺流水間只只畫舫浮移,夾岸垂柳,小橋橫跨,偶爾幾句詩吟從畫舫上傳來,堪稱詩情畫意。
三人棄舟登岸,朝山上而行,目的地是始建於五代後周顯德六年的虎丘塔。這是座平面八角形的七層樓閣式建築,塔身的平座是磚砌,外簷是磚木混合結構。在磚砌部分全用彩畫來裝飾,色調柔和,圖案精美。塔內有五代和宋代的文物。
逛了一圈之後,三人下山登船,這時候已過了午時,好在他們在虎丘附近的小店吃了些面,倒不甚餓。趙珞一心想帶舞妍到有名的桃花塢用餐,船就直接停在桃花塢的專用碼頭。說來也巧,三人一進去就遇上前來巡視產業的賀飛白。他與行雲並稱江南雙秀,人稱金刀公子,乃是疏影的姊夫,唐言與白玉奴的外孫女婿,與趙珞算是老相識,曾攜妻兒多次上玉劍山在探望,舞妍也見過。「珞弟,我聽行雲說你帶著舞妍姑娘上虎丘,晚點會到桃花塢,早命人準備好桌子等你。想吃什麼別客氣,桃花塢是賀、楚兩家共同出資,算是自己的地方。」
人家的一番好意,趙珞等人自然不能辜負。在飛白熱絡的招呼下,上了二樓雅座。從這裡可以看到河面風光,一隻隻畫舫陸續駛來,十之八九會在此地停船,可知桃花塢的生意有多好。既名桃花塢,自然有桃花。屋前屋後種有各色桃樹,每到春夏之間,桃蕊爭相開放,景致清幽得猶如仙境。尤其是此地的桃子,稱得上香甜嫩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