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湛清
無論試探後的結果如何,那都是一種對愛情的不信任,一旦對所愛的人不尊重,傷痕就這麼被劃下了。
建造愛情、鞏固愛情的城堡都已來不及,又怎麼捨得自己去挖道溝渠妮?
而他一直希望她能與母親有多一點的互動,也是因為早看清她對感情的逃避吧?!他知道她的想法,以為只要跟母親疏離,就可以告訴自己這是安全的。然而她的內心深處還是一個渴望母愛的小女孩,她永遠在得到之後又害怕失去,永遠不能夠信任自己和對方的感情。
這多麼悲哀,又是多麼可憐。
自以為堅強的她竟一再地重複這些可憐又自欺的行為模式,他早看透這些了吧?
「我也傷害了你的心,不是嗎?」他至今仍萬般後悔那時就這樣一走了之,其實他早就後悔了。「我沒有自己想像中的瀟灑。你以為我失去你可以過得很好嗎?慘透了!雪潼幾次跟我說我又變回去那個恐怖的闕大哥,我知道我不該對她,甚至對身邊的人那麼惡劣、那麼缺乏耐性,但是」
「但是什麼?」她轉過頭來看他。
「但是失去你的日子,還能要求我剩下多少的理智?」他的手指輕撫過她的臉,然後停留在她變尖了的下巴上。
她的目光與他交會,深深地交纏著彼此。
「我忽然覺得我們都好傻,明明都在想著對方,卻要一個人忍得這麼辛苦!」她笑著勾住他的脖子。
「是啊,你知道嗎?我還常跑去我們去過的幾家賣場,隨便晃著晃著,希望能碰上你。甚至公司附近的那家咖啡店,都被我逛到煩了,我買的咖啡豆已經足夠煮上半年。雪潼大概以為我瘋了,偏又不敢問我。」他笑著說。
「咖啡豆要是放太久香味都不見了。咖啡」她忽然頓了一下。「可我每個禮拜五都去,怎麼沒遇過你?」
「你每個禮拜五都去?你一定沒買咖啡豆吧?我們常喝的那個豆子現在改在禮拜三賣了。」他別有深意地笑望著她,這代表著什麼?代表她是特意去見他的。不知怎地上這件事情大大地取悅了他。
「你那什麼表情?」她有種被看穿的羞赧。「你自己還不是在咖啡店裡找人,結果一個總是跑禮拜三,一個跑禮拜五,怎麼會遇得到呢?」
「我覺得我們都不夠坦白。」他笑著抱住她。
她貼靠著他的胸膛,無聲地笑了。
「再睡一會兒吧,今天要去醫院呢!」他摟摟她的腰。
「嗯,那你陪我?」她賴在他身邊。
「好。」他一把抱起她放到床上。
「啊,我又沒說要你抱──」
「但我想抱你啊!」他說著低頭吻了她額頭一下,然後將她的頭放到肩窩暖著。
「以剛,給我你的手。」她躺在微亮的晨光中,伸出右手。
「做什麼?」他一邊問著,一邊將手放進她等待的手中。
她柔軟的手包住他的,然後她輕輕地開口說:「不要害怕。」
他沉默了一下,反手將她的手包在掌中,放在兩人的胸口。「不害咱。」他承諾似地說。
她默默地抬頭望向他,看到他眼角閃耀的水光,感覺那是黎明前最耀眼的星芒。「有了你,我就有勇氣。」
她微微笑著,偎向他的懷抱,滿足地睡去。
※※※
婦產科的門診內,醫生慎重地看著並坐在面前的兩位。
「你們是夫妻?」這位醫生問道。
以剛跟宛聆點了點頭。
「醫生,你就說吧,不用顧忌什麼,把情況都跟我們說了。」經過這幾天的平靜,宛聆的恐懼和惶惑已經減輕不少,現在她反而是比較能接受的那個。
醫生看了他倆一眼。
以剛緊張得額角的線條都繃得死緊。宛聆握住他的手,給他一個鼓勵的笑。他回給她一個笑容,卻顯得有些支離破碎。
她心疼地將臉靠在他肩膀上。
「這個腫瘤約有十公分大小,建議盡快排定手術摘除。」醫生終於開口了。
他們兩人同時吁了口氣。
「你是說這個腫瘤是良性的,可以藉由手術摘除?」以剛急切地問,剛剛的鎮定完全消失了。
「是可以藉由手術摘除,但是」醫生的臉色可沒有那麼寬心,讓他倆的快樂馬上又降下來。
「但是什麼,你一次說完好嗎?」以剛快要發脾氣了。
宛聆無奈地笑笑。
醫生推了推眼鏡。「是這樣的,因為腫瘤太靠近右邊的卵巢,我怕會影響到卵巢,必要時我們要連同卵巢一起摘除,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卵巢?你是說已經波及到卵巢了?」宛聆問。
「還沒動刀前我也不能完全清楚狀況,只是告知你們可能的後果,如果情況許可,你們會冒險把卵巢留下嗎?」醫生再解釋更清楚一點。
「如果拿掉會怎麼樣?我是否就不能有小孩了?」宛聆趕緊問。
「也不是不能有,只是因為已經拿掉一邊的卵巢,所以懷孕機率會滅低,但好處是可以減少卵巢的病變。如果冒險留下來,要再觀察看看,萬一真的有問題,我們還是要再動一次刀將其切除。」
「那我」宛聆真想要有他的寶寶啊!
「那你豈不是要再挨一次刀?」以剛知道她想說什麼,馬上作了決定。「不行,這樣對你身體太傷了,如果真的不樂觀,就把卵巢摘除吧!」
「以剛,可是」
「沒有可是,我不能讓你冒險。」他安撫似的緊緊抱著她。
她妥協了。
「妤,就照你說的吧。」她轉向醫生說:「請盡快幫我安排開刀。」
「沒問題,這方面我會盡快安排。」醫生承諾著。
兩個人領了藥,將要注意的細節詢問詳細後,一起走出醫院。
「以剛,我們去吃大餐。」宛聆伸了伸懶腰,吐出一口悶氣。
「你真有心情,手術還沒做呢!我怕你的身體這麼差,能不能承受」他還是擔心哪!
「唉呀!」她摀住他的嘴。「我已經很感恩了。」
他停下嘮叨,專注地看著她。
她溫柔地笑了。「你不覺得嗎?我實在非常幸運,至少現代醫學還可以幫到我。而且你回到我身邊了,我實在是天下最最幸福的人。」
他將她摟進懷中。「傻蛋。」這一刻他也釋懷不少。
兩人仰頭看看光禿禿的行道樹,感覺空氣似乎沒有那麼寒冷,這冬天來得早,卻也去得早啊!
※※※
手術安排在半個月後,宛聆很勇敢,也很平靜。
「你不要這樣傻呼呼的,你這孩子。」看到女兒躺在病床上跟她揮著手,木櫻氣急敗壞地走進來。
「媽,這邊坐。」坐在宛聆病床邊的以剛招呼著。
「我哪有啊?」宛聆不解地問。今天的手術讓眼前的兩個人焦躁不安,相較之下她倒是冷靜得多。
「還說沒有,你以為開刀好玩嗎?這事情這麼晚才跟我說,以為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了嗎?」想到女兒生病,她這做媽的偷哭了好幾次。
「媽,」宛聆無奈地喊,求救地看了以剛一眼。
「媽,沒事的,宛聆有我陪著。她並不孤獨。」以剛的話點中了她的不捨。
木櫻撇撇嘴說:「好在有個比較懂事的,不然任你胡搞,把身體都搞壞了!」
「我」宛聆想要頂嘴,卻又詞窮。「現在就說懂事啦,當時不知道誰一直反對我嫁的。」
「你再說」木櫻沒想到這女兒還真愛頂嘴,明知道她擔心,讓她念兩句不就得了。
「好啦,媽。」宛聆坐起來握住她的手。「我會沒事的,你不要擔心。你去幫我煮些吃的,我等一下要吃魚湯還有排骨粥,還有」
「剛開完刀不能馬上吃東西的。」以剛涼涼地潑了桶冷水。
宛聆嘟起嘴不悅地瞪他一眼。笨蛋,不知道這是緩兵之策嗎?!
「木小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要進開刀房了。」護士小姐打斷他們的對話。
「好。」宛聆乖乖地躺回去。
以剛跟著護士將她推到開刀房,在進去前她握住他發冷的手說:「我們說好了不害怕的。」
「好,不害怕。」他反握住她的手。
「我答應你,我會活下去。」她望著他的眼睛,堅定地說。
「好,別忘了你的承諾。」他的聲音哽咽。
接著她被推進手術房,而他在外面開始了等候。
※※※
手術平安順利地完成了。
拜現代醫學的發達,傷口甚至只有幾公分大小,且只住了三、四天醫院,醫生就准她出院了。
「東西統統收好了,有沒有漏掉的?」以剛將她的東西收拾在一個旅行袋裡,一邊環顧病房問著。
「沒有吧!」宛聆看都懶得看,反正她的東西幾乎都是吃的,忘記帶也就算了。
這幾天她簡直被當成豬在養,母親像是要補償她缺失的母愛似的,拚命的主東西來,讓她短短幾天就圓潤不少。
「就說你這孩子粗心吧,這一盒雞精竟然忘了。」旁邊的木櫻馬上檢查到漏拿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