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情難和

第19頁 文 / 章庭

    還有好多、好多……

    她朝烏木大書桌走去,上頭除了擺設一些文具、資料夾外,擺在玻璃桌墊正中央的,也是一張經過加洗放大的照片——

    一到台灣她便去剪頭髮,這是她剛剛從美發院走出來的那一剎那……

    照片中的小臉甜美地笑開著,笑容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想望豪氣,完全擺脫過往長年的陰霾,彷彿正式是告從今以後,自己的人生是由自己來掌握,自己來作決定,自己來做自己的主人…

    她垂下雙眼,有些茫茫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西村難和在想什麼呢?為什麼他要把這些照片當成珍貴的東西般擺設出來?

    「為什麼?」她問著照片中的自己,但卻不可能有答案,只有一室的無語。

    「為什麼?!」

    第一回是輕輕的詰問,第二回就是有點悲傷的咆哮。

    她好想將這些照片全都撕下來一一燒燬!不知怎地,她就是想破壞,破壞這些照片;抑或是她真正想破壞的是一路走來、過去與現在的自己?

    「可惡!可惡!可惡!」

    她真的將心中的想法付諸行動了,率先拿下她在桃園中正國際機場的照片撕碎,再來是她搭火車的……再來是她跟丁玎當的合照……再來是……

    「嗚——」

    當整個房間的照片都變成一堆碎片堆積在地板上時,她的終極目標是那張被放在玻璃桌墊下的照片!

    她毫不思索地拿起照片——

    「情?!」

    當西村難和結束一天的工作,踏入這個他不准其他人進入的聖地時,先是驚訝地發現有人違反了他的命令,接著驚訝整個房間慘遭破壞,然而最驚訝的是這個人——竟會是情!

    「你怎麼……」只問了一半,他停了下來,看著她從書桌前的沙發椅站起,將手中的照片扔回桌上,繞過書桌,朝他走來。

    終究,她沒有撕毀那張照片。

    「情……」西村難和可以感覺呼吸、心跳、全身機能的運轉似乎都在這一刻停上。

    沒有說一個字、一句話,孟情歌只是走到他面前,直勾勾看著他的臉,看人他的眼,很重、很重的歎著氣,那麼響亮,好像在紓解一份已經積壓太過長久的哀傷。

    然後,她踮起腳尖,雙腕柔軟地勾住他的頸項,輕輕將唇貼上。

    「難和,你想過我嗎?你有像我一樣,每天都想你嗎?」

    平常冷血精明的西村難和,此時卻把嘴大張得彷彿可以吞下一顆鴨蛋!他像個柳下惠,被孟情歌抱著卻不敢回摟,就連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太大力,這個像是最美的夢就會清醒似的。

    「很奇怪,我應該是要恨你,恨到下輩子才是。」孟情歌發出低低的笑聲。

    但西村難和卻沒有聽過比這更熟悉甜美的笑聲。

    多少個午夜夢迴,他不是在她的笑聲,就是在她的哭泣聲中清醒。

    他常常以為自己就要瘋了,因為思念而發瘋,然後不停地回想以往他是如何地虐待她。

    他如此這般的凌遲著自己的每一根神經,算是為她教訓他自己吧!他每每都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在下半夜會再也睡不著,寧願待在書房裡望著一張張她的照片來安慰自己,沉重地幻想著懷抱她的真實感受……

    「你恨我嗎?情。」很艱澀地,他還是問出口了,他不得不問,無論答案是好還是壞,他一定要再次確定她對他的觀感。

    「恨。」孟情歌簡潔有力的回答,讓他的身體和心靈都凍結了,但是下一句卻又輕輕地替他解凍,「恨到我還是一直愛著你。我在想,也許未來也是這樣吧!一邊恨著你,一邊愛著你;一邊想抗拒你,一邊卻又想接納你。」

    這樣就夠了!她沒有判他死刑,這樣就夠了!

    「我愛你,情。」忍著太過的激動,他不敢也不想把她給嚇跑,所以只敢輕輕地這麼說著,在心中點起小小的希望之光,希望自己還有機會贏回她。

    愛?!孟情歌聞言驀地心驚。她在做什麼?居然再度對他投懷送抱嗎側剛像是被麻醉了,現在她又清醒了!

    不!她怎麼可能會愛他?不恨他就不錯了,她怎麼可能會……

    「情……」西村難和似乎閱讀出她內心的震驚與矛盾,看著她失神地離去,他沒有阻止,只是癡癡地看著她的背影。

    究竟要過多久?究竟要用什麼方法?她才願意真正敞開心懷?

    不敢奢望她會愛上他,但至少,別再恨他……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孟情歌回來看她的亢奮感,弘子夫人一直顯得精神奕奕,直到今天,一大早她就臉色奇差,始終靜靜地睡著。

    孟情歌不敢吵她,卻又無事可做,只得翻起一本夏目漱石的小說,安安靜靜地看著。

    滴、滴、滴……

    她仰首,發現窗外的雨絲。

    小小晶瑩的水珠,又快又密又細的染濕了花草樹木,空氣中泛出一股淡淡的雨味。

    台灣有句俗語,「春天後母臉」。意味著天氣的變化多端,無可預測。

    她心想,就如同人生的變化無常,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未來的人生會是如何。

    「下雨了?」弘子夫人居然也醒了,一張眼,也是望向滿窗的雨景。

    「是!您應該多睡一會兒。是我吵醒您了吧?」孟情歌急忙轉過身,一臉擔憂的看著弘子夫人蒼白的臉色。

    「不,我睡夠了。」弘子夫人示意她扶她起來。「什麼時候下起雨來著?剛剛嗎?」

    「嗯!」孟情歌回道。〕

    「那一天的晚上,也是像這樣下著雨呀!」弘子夫人像是想起了什麼,淡淡地開口,「我難得晚上散步到溫室花房,卻聽到有人在哭泣。」

    「哭?」孟情歌驚訝著弘子夫人的話題。有誰會偷偷在晚上跑到溫室花房那裡哭?

    「那個哭聲非常痛苦。情兒呀!你聽過那種哭聲嗎?那種懊悔悲憤,像是懲罰自己的哭聲?你相信有這種哭聲嗎?」

    「我相信。」她有些沉重地回答。在離開西村家後,每一天人睡前,她不也是這樣躲在被窩裡哭泣嗎?

    「那麼,你認為哭的人會是誰?」弘子夫人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我不——」孟情歌霎時住口。難道會是……「我不知道,弘子夫人。」不可能吧!

    「怎麼,要相信小和那孩子會哭,是這麼難的事嗎?」弘子夫人倒是微微戲謔地替她回答了。

    孟情歌尷尬地咬了兩聲,她怎麼能告訴弘子夫人,她覺得她的兒子就是這麼的沒血沒淚?

    「小和把你們之間的事都告訴我了……」看到孟情歌臉色一變,弘子夫人急忙補充道:「當然,是我拷問他的,否則,他哪裡肯乖乖吐實呢!」

    「您……」盂情歌的聲音澀澀的,「您會不會瞧不起我?」

    「咦?」弘子夫人吃了一驚,「情兒,我為什麼要瞧不起你呢?該瞧不起的是小和啊!他用下流的手段強迫你,喜歡你卻又嘴硬地不肯說,還刻意地傷害你那麼多年……是我沒有好好教導他,還要請你來原諒我這個老人家才是呢!」

    「不不!這不是您的錯,是我……」

    「千萬別說是你的錯,情兒。」弘子夫人嚴肅地看著她,「別告訴我你認為自己是骯髒的或什麼的,千萬別這樣想,那才是錯的。如果早些年我知道小和是怎麼樣無理地威脅你,我一定把他吊起來一頓好打了。西村家是財大氣粗,不過絕不該仗勢欺人的。」

    見孟情歌垂首無語,弘子夫人繼續說:「我知道小和把你接回來,一方面是應了我這個病人的要求,一方面大概是他真的想和你重新開始。其實他有來求過我,要我幫他對你說些好話的。但是我想,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想任何的情事,旁觀者是沒有立場插嘴和立足的,即便是作母親的我。情兒,我只是想告訴你,原不原諒他都是你最好的決定,而你永遠都會是我最好的女兒,明白嗎?我的好女兒是值得配上一個最好的男人。」

    「媽……」孟情歌的頭仍舊是低垂的,但是一句低啞的話卻從她微啟的唇瓣吐出,「媽媽……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你……」弘子夫人驚喜交加,竟然哭了出來,「當然……當然!情兒,你當然是我的好女兒啊!」

    這對沒有血緣關係,甚至應該是敵對關係的母女緊緊的抱在一起;一個忍著淚水在眼眶內,一個則是不停地流著淚,場面激動無比。

    「夫人!」走廊上傳來狂亂的腳步聲,紙門被用力地拉開!「不好了!剛剛公司裡傳回來消息,說總裁辦公室內被放了疑似爆裂物,而兩位少爺都在裡頭啊!」

    ☆☆☆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很荒謬地,這句話在西村難和的腦海中盤旋不去。

    其實不是辦公室被放了爆裂物,而是一名最近被西村兄弟收購去企業的不甘心男子,把他們兄弟倆一塊兒綁在沙發上,再把爆竹綁在自己身上,一手持著手槍,一手拿著打火機——在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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