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鄭妍
這一切對她來說沒有真實感。她看著鍾玉飛抱著楊燕,一遍又一遍地嘶喊著她的名字,她再看看楊燕,她美麗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知道她已沉沉睡去,聽不到鍾玉飛的聲音。
「燕兒——」
在鍾玉飛的嘶吼聲中,姚月如無力的跪了下來,眼前一片黑暗的她就這樣失去了意識。***
春去秋來,四季輪替,無情的歲月緩慢的經過了三年。
三年的時間過去,姚月如已經十八歲了,她現在還是住在鍾府。
自從楊燕死後,她應該是沒有理由再住在鍾府的。對鍾府的每一個人來說,楊燕的死和姚月如脫不了關係。
鍾夫人是這麼認為的,在她的看法是如果當初楊燕沒有收留姚月如,就不會發生墜馬的事,楊燕也就不會死了,她把楊燕的死算在姚月如頭上,認定她是個掃把星,是她帶給楊燕霉運的。
鍾夫人根本就不想看到姚月如,本來,鍾夫人有意把她趕出去的,但是她又想到楊燕生前對待姚月如就和對待自己的妹妹沒什麼兩樣,如果她真的把她趕出去,楊燕若地下有知的話,一定會很傷心吧!
就因為鍾夫人的一念之仁,姚月如才能夠繼續留在鍾府。
她是留下來了,可是她的日子並不好過。鍾夫人完全把她當下人看待,每天都分派許多工作給她,她常要摸黑起床,然後一直忙到太陽下山才能稍微喘口氣,晚上有時候還有工作,她都要到三更半夜才能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上床睡覺。
因為鍾夫人對她的不諒解,所以下人們對她也沒有好臉色看,大家都受鍾夫人的影響,認為是她間接害死楊燕的,不但不給她好臉色看,有些人還會故意欺負她,用話來羞辱她。
至於楊燕的丫環珮兒也一樣,自從楊燕死了之後,佩兒就再也沒有主動跟她說過話。在這三年裡,佩兒從沒用正眼看過她,在她心中,姚月如是陌生人,一個她不會去理會的陌生人。
姚月如從來不覺得大家對她的譴責是不對的,相反的,她覺得這些都是她應該承受的,因為楊燕的的確確是因為她才會死的。
如果那天她沒有答應楊燕跟他們去騎馬,如果那天她沒有出狀況讓鍾玉飛不在楊燕身邊,那麼楊燕的馬也不會因為突然發狂而把毫無防備的楊燕給摔出去。
那一天發生的事到現在仍是姚月如的惡夢。她常常夢到楊燕被馬兒甩出去,夢到楊燕在自己面前死去。三年了,她仍然無法從這個夢魘中走出來,她一直覺得是自己害死楊燕的。
如果事情可以重來,她一定會把玄鏡的事告訴楊燕,那麼楊燕就會對自己的安全更加的小心,說不定……說不定楊燕就不會死了!玄鏡會預知人的死亡終究是不可考的傳說,說不定會有例外的,事情總會有例外的不是嗎?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她來不及告訴楊燕,楊燕就結束了她正值花樣年華的生命。一是玄鏡,二是害楊燕摔馬,這雙重的打擊讓她把自己看成是罪人,連她自己也無法原諒的罪人。
楊燕死後,她本想離開這塊傷心地,為了鍾府所有的人好,她是該離開的。
可是,有人讓她留了下來,這個人就是楊燕臨死前拜託她照顧的鍾玉飛。
因為楊燕的死,讓姚月如不知該如何面對鍾玉飛,自從楊燕死後,鍾玉飛就像這個家中的每個人,對姚月如不聞不問,而她也因為常常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兩人竟然沒有再見過面。
楊燕死去一個月後,鍾玉飛沒有得到鍾氏夫婦的同意,便一個人離家出走而不知去向。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聽說他只留了封信給鍾氏夫婦,信上只說他想離開長安城一陣子,等他心情平復之後,他就會回來。***
鍾玉飛這一走就是三年,他是在沒有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回到鍾府的,而那時的姚月如正在廚房裡忙著。
「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準備這麼多菜?大家都忙翻了,是有什麼貴客來到鍾府嗎?」
「咦,你不知道哇,哪是什麼貴客,是咱們失蹤了三年的大少爺倦鳥知返了。」
「什麼?大少爺回來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老爺和夫人一定高興死了!」
「當然囉!一個好好的兒子像丟掉似的在外面遊蕩了三年,是三年耶,大少爺這次是過分了些,不過我看老爺夫人高興得跟什麼似的,他們一定不忍心責罵自己的兒子,怕又把他給罵走。」
「你的意思是你看到大少爺了嗎?」
「看到啦!大少爺比起三年前長得更俊,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瘦了點、憔悴了點,想當年大少爺的眼睛多有神啊,又黑又亮的。我仔細瞧了他一會兒,現在的他眼睛無神了些,我也不會形容啦,看起來就是有點疲倦的樣子。」
「可憐的大少爺,他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
「可不是嗎?不知道他把表小姐忘了沒?要是沒忘就糟了,夫人等抱孫子可等得緊呢!」
「是啊!好了,別說了,工作快做不完了。」
姚月如一得知鍾玉飛回到鍾府的消息,心情立刻變得好激動,無心工作的她還打破了好幾個盤子,被罵得很慘。
鍾玉飛的歸來讓她沉寂三年的心瞬間活了過來,她想立刻衝去找他,看看他好不好。但是,她這個小小的心願一直到鍾玉飛回到鍾府一個月了還沒實現。
她是個下人,自然不好主動去找鍾玉飛,如果不是鍾玉飛主動來找她,他們是很難碰上面的。
鍾玉飛沒有來找她,她雖然失望不過並不意外,他會來找她才奇怪,他怎麼會想看到她呢?看到了她就會想到楊燕的死不是嗎?
既然他不想見她那就算了,只要他高興,她會永遠躲著他,不讓他見到她。
如果她沒有聽到那些有關鍾玉飛的事,她這個想法是不會改變的。
鍾玉飛回來之後,她陸陸續續聽到一些有關他的事。
她聽到大家說現在的鍾玉飛性情大變,完全不是三年前那個溫柔有禮的鍾玉飛,他的脾氣變得喜怒無常,常常無緣無故的動怒。一個月來,不知道有多少丫環奴僕被他罵過,弄得現在沒有人敢在他身邊伺候他,因為沒有人受得了他現在的脾氣。
這樣已經夠糟了,但她還聽到更糟糕的事。
聽說現在的鍾玉飛離不開酒和色,他每天都到酒館去喝酒,從早上喝到深夜,幾乎每次都要人家把他抬回家,因為他經常喝到爛醉如泥、不省人事才肯罷休。
如果他不去喝酒,那一定是在妓院。現在的鍾玉飛在長安城的許多妓院裡可是名氣響叮噹的人物,沒有人不知道鍾大少爺人長得俊美、出手闊氣、好色豪放,每個妓女都喜歡和他在一起共度春宵。
本來以為失而復得的鍾氏夫婦,沒想到盼到頭髮都白了,卻盼回了一個完全走樣的兒子,他們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
鍾夫人還為此氣病了。在她生病的期間,鍾玉飛還是一樣天天流連在酒色之中,鍾氏夫婦只能關起門來大歎家門不幸。
就在鍾夫人對鍾玉飛徹底絕望時,姚月如來到鍾夫人的面前。
「夫人,請你讓我服侍大少爺。」姚月如一見到鍾夫人就跪下要求。
「你說什麼?」鍾夫人一看到她就有氣,現在再聽到她說出這些話,全身的怒氣直往上衝。
「你剋死了我最疼愛的燕兒還不夠,現在居然打起我兒子的主意?你快給我滾出去,我不要看到你,快滾!」
「請夫人息怒。」姚月如伏在地上,淚眼婆娑地望著氣喘吁吁的鍾夫人,哀求的說:「燕姐姐的死夫人怪罪於我,這我可以理解,我也認為自己是罪有應得,可請你相信我絕無加害少爺的意思。我知道現在沒有人願意照顧大少爺,我願意去照顧他,我會幫他打掃房間,伺候他的飲食起居。除了工作,我不會跟大少爺多說一句話,我把事情做完就走,絕不讓大少爺看見我,這樣夫人就可以放心了吧!」
鍾夫人瞪著姚月如,沒有說話。她本想一口回絕她的,可是……
姚月如說得對,現在鍾府的傭人寧可走人,也沒有一個願意去受玉飛的氣,她本來是想再多買幾個丫環的,現在想想也許沒有那個必要。
其實她心裡也知道楊燕的死不能全怪在姚月如頭上,她不是個迷信的人,她會認為姚月如剋死楊燕,只是刻意把罪歸咎於她身上,這樣她才可以藉著對姚月如的憤怒來遺忘失去楊燕的傷心。
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她對姚月如已沒有當初那樣恨之入骨,再說姚月如這幾年來在府裡任勞任怨的做事,從不抱怨,就算她真的有罪,她做的也夠多了。
「你真的願意伺候大少爺?」臉上已不見怒氣的鍾夫人,難得心平氣和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