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鄭媛
「一萬兩。」
坐在邊桌的俊俏爺兒忽然出了價,一聽到那幾乎叫「石破天驚」的好價碼,鴇嬤嬤張大了嘴,竟然呆住了。
嫿璃的反應卻是全身僵硬,乍聽到那教她今生今世永遠志不掉的聲音,她自著臉掉過頭──一接觸到那張冷冰冰的俊臉,她的心跳停止了一剎那,再來就是如同驟雨一般狂擂!
「兩萬兩。」從廳後走到廳前的德倫貝勒,忽然加入喊價的行列。
「四萬兩。」庫爾像冰劍一樣足以殺死人的視線射向德倫。
後者卻朝他咧開嘴。「五萬兩。」
這兩個月來為了十六格格的事,他煩得只差沒白了頭,不撈回點本,怎麼對得起自己?
庫爾身邊的巴札當然知道這是惡意競標,但見主子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他根本不敢出聲。
庫爾的表情已經鐵青。
「十萬兩。」他陰沉地道,最後一次喊標,左手已經按在腰際的刀鞘上。
親王的臉色已經明明白白寫明了「我會殺了你」五個大字,德倫就算再不識相也明白,再激下去,他的性命會當真休矣。
一看到德倫聳肩,鴇嬤嬤得到暗示趕緊綁標──「十萬兩一次、十萬兩兩次、十萬兩三次──成交!」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槌子飛快地連敲三下──十萬兩!夠她洗手收山,這輩子吃穿無虞。
鴇嬤嬤可不知道這紗簾後的「拍賣品」是禁宮裡的皇格格,要不就算給她天大的膽子,她也不敢冒著砍頭的風險造次!
廳裡所有人似乎全呆住了,就連嫿璃也呆住了。
她瞪著庫爾狂怒的眼神,不祥的直覺讓她全身泛起一陣雞皮疙瘩……十萬兩?
老天爺──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第十一章
原以為此生極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卻沒料到她以千嬌百媚的姿態,化身為恭親王府的艷姬。
冷冷地盯視縮在馬車角落的小小人兒,沒有質問也沒有怒氣,只是冷冷地盯著她。
一天一夜,他反覆咀嚼自己胸口那股狂熱的嫉意所為何來──不確定這是否只是十四格格的詭計,但仍然不能否認,嫿璃失蹤這三個月,當上了恭親王府德倫貝勒的女人!
想知道這三個月來她是否真的住在恭親王府,不難查明。他親自查過,事實證明她確實跟著德倫貝勒一起回京,住進恭親王府!
他打聽過德倫貝勒的名聲,那是個不擇手段、對投懷送抱的女子,絕對不會客氣的男人。一場公然拍賣貝勒府艷要的戲碼,引得北京城裡的謠言在他抓著她離開前,已經繪聲繪影到齷齪的境地。
「律──」
馬車在一處水澤邊停下,這兒離北京城已經有百里之遙。
「主子,晌午已過,該喝口水、歇一歇了。」巴札在車簾外回報,沒敢冒然掀簾進來。
庫爾悶聲不響地起身,甩開簾子踏出車外。他沒有開口邀她下車歇息。
馬車內,嫿璃蜷曲著大腿趴在廂內的矮榻上,她蒼白的小臉枕在懸垂無力的雙臂間。十二個時辰過去,一路上嫿璃沉默不語、縮在車廂裡不吃不喝。
一整天,她忍住了幾度想惡吐的衝動,有好幾次她幾乎想開口求他──求他停車,別再折磨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可她說不出口,她倔強的性子又犯,寧願死也不再求他,更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已經懷了身孕。
「格格,」巴札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您一日一夜沒吃東西了,這裡有點水和窩窩頭,妳將就著吃些,等車子行到了鎮上,巴札再給您準備熱的吃食。」
巴札在馬車外等了片刻,沒聽到嫿璃的回答,他只好把水和食物推進車內,搖了搖頭離去。
瞪著那塊硬梆梆的窩窩頭,嫿璃直了眼。她顫著手,只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水她不是不餓,而是不敢吃任何東西。
她怕食物一旦下肚,她就會痛苦地嘔吐到死去。
疲累地重新倒回自己的心腎上,嫿璃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等到車簾再一次被掀開的時候,她的意識已經完全陷入昏暗的深淵裡──「總算醒了。該死的,我要妳給我一個解釋!」
壓抑著極大怒意的低啞男聲嚇住了她──嫿璃僵住身子,她說什麼也不想轉頭面對他──庫爾。
看到她分明醒了卻沉默以對,讓庫爾再也平息不了已經壓抑數日的強大怒氣。
「該死的!把妳的臉轉過來,看著我!」
他盡量維持語氣中的冷靜,但粗魯的言詞,仍然暴戾地嚇住了她。
「我不轉過去……」
把小臉悶在被子裡,她倔強的脾氣發作,寧願死也不肯再看他一眼。
庫爾掐緊的拳頭放了又收。「不看我也成,那就把話講清楚──為什麼懷著我的孩子,到妓院拍賣自己?」
他瞇起眼,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免得話還沒問完就先得內傷。
「你怎麼知道我肚子裡有孩子了?」她一把掀開被子,轉身問他。
還沒否認,就已經先招認了事實。
「終於承認了,如果不是大夫告訴我,妳打算瞞我一輩子?!」他僵著臉,克制自己伸手搖晃她那顆該死的腦袋。
「不、不是……這孩子不是你的──是德倫貝勒的!」嫿璃心亂地否認,悄悄往床邊縮退……他臉上的神情像是想殺人。
他看起來正在盛怒中,高大魁梧的身材卻像沒事一般坐下床沿,不動聲色地壓住她越扯越「遠」的軟被。
「這種謊話未免太幼稚,」他異常平靜的語氣,讓嫿璃頭皮發麻。「妳離開儲宮整整三個半月,肚子裡卻懷有四個月的身孕。除非,妳有本事在儲宮裡跟男人幽會!」
「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問我。」嫿璃沮喪地垂下臉,眉頭慢慢深鎖。
「妳明明知道肚子裡已經有孩子,卻想帶著我的孩子嫁給別的男人?」他質問她,危險的語氣粗嗄又嘶啞。
「那不好嗎?你討厭我,肯定也不喜歡我的孩子,我帶孩子離開,你應該覺得稱心如意。」她幽幽地道:「而且你說過你要娶瑞蓮公主,還警告我別妨礙你。」
說到他即將娶別的女人,她的臉色轉為蒼白。
他僵住,俊臉上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妳自己呢?先是黑塞斯,然後是德倫貝勒,再來還有哪個男人!」他惡劣地反控她。
嫿璃睜大了眼睛,兩道淚委屈地滑下頰畔。「反正我說什麼你也不信,那你就儘管相信你想相信的。至於你,不管你跟哪一個女人在一起,都不干我的事了!」
轉過身,她躺在床上,緊緊閉上眼睛。
半晌後,他忽然說:「我已經送走阿色娜了!」
嫿璃睜開眼,無言地瞅住他。
「妳失蹤以後,我就送走她了。」他低嗄地說,目光停留在她蒼白的小臉、和兔子一樣無辜的大眼睛上。
「為什麼?」她怔怔地啾住他。
「該死的,別拿妳那雙兔子眼看我!」他忽然掐緊拳頭低吼。
「什麼……」
嫿璃話還沒問完,他已經一把抱住她──「我說自從妳失蹤以後,我已經送走阿色娜了!」暴躁地重複一遍。
「但是……為什麼啊?」她固執地問他,不合作地想掙開他讓人窒息的擁抱。
「因為妳這雙該死的兔子眼!」他把責任歸咎給她,同時不顧她的反抗,霸道地緊緊抱住懷中柔弱的小身體。
「你說什麼……」悶在他懷裡,嫿璃透不過氣來地咕噥著。
「別問那麼多了,總之,我警告妳,往後別想再逃跑,一次也別想!」他抱緊她,緊得幾乎想把她揉進身體裡。
嫿璃卻沒有反應。
她不妥協的僵硬身體,讓他懊惱。「聽見了沒有?我不許妳──」
強迫她抬起小臉望著自己時,他心驚地看到她的臉色慘白得異常。
「怎麼了?」他緊張地問,小心翼翼地把她平放在炕上。
「好……好疼……」
她的眉心皺得好緊,雪白的小臉全皺在一塊。
小腹悶疼得幾乎要了她的命,嫿璃的手不自覺地捧著腹部,貝齒已經咬破了下唇,淌出斑駁的鮮血。
庫爾當機立斷掀開她的被褥──乍見她粉白的腿間,一條條自下體滲出的鮮血,幾乎奪去了他的呼吸!
「巴札!大夫──快!」
他狂吼,命令門外守候的巴札找來大夫──強大的恐懼與那一夜她被大水淹沒時,絞痛他心臟的恐懼一樣劇烈……終於,他明白了,那是為一個女人心痛的滋味。
嫿璃醒過來的時候,客棧裡的婦人正在她房裡收拾,見她醒來了,急忙喊屋外的人──「大人,姑娘醒過來了。」
「我立刻去請主子。」
「巴札!」認出是巴札的聲音,嫿璃喊住他。
「格格有什麼吩咐?」婦人出去以後,巴札在門外問她。
「我求求你,放我走好嗎?」在蒙古的時候,巴札一直待她不錯,嫿璃於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求他,雖然她知道巴札是奉命監視自己的。